其他劲装豪杰把酒看戏,巴不得这帮酸文人真打起来。龙琼雨修行多年,见识非凡,却不知这帮南北书生为何对峙,长宗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想对这件事多说什么,这个问题不由落给了连生。
连生左右看了看,生怕自己的话给别个听到,他压低声音,向龙琼雨娓娓道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年初春季会试,上榜的五十一人中,没有一名北方考生上榜,前三名分别来自福建闽县(陈安仲)、江西吉安(尹昌隆)和浙江会稽(刘谔)。落第的北方考生心理不平衡,上疏称主考官刘三吾、白信蹈等人是南方人,因而偏袒其同乡。
当时胡蓝党案余波未了,明太祖就怀疑刘三吾等是胡蓝党徒,将其治罪,并要求重新阅卷考试。重阅之后,明太祖举山东人韩克忠为状元,而这一次上榜的全是北方人。因为一次科举出现两个榜文,被称为“南北榜”或“春夏榜”。
南方士子对此引以为耻,骂称北榜为嗟来之食。而北方士子则讽刺南人肚中无墨,是为一群酒囊饭袋。
和胖书生同座的陈姓公子,就是春榜状元陈安仲的族弟,他此次赴京赶考志在状元,实为一洗南人偏袒之嫌。
恰在这时,一道倨傲的声音,掷地响起,“皇长孙博学多才,仁善有为,他若去考,必是今科状元。”说话的这一桌是天京书院的四个贡生,他们言及朱允炆,无不神飞色舞。
朱元璋一生杀伐果断,登基之后,制造空前的明初四大案,诛连十几万人,满朝文武百官早已是战战兢兢,后来长子英年早逝,他立储朱允炆。
对这位恭悯仁善,生性纯孝的皇长孙,满朝文武无不拥戴,作为长孙殿下的一院同窗,每个天京书院的学子颇引以为豪。
长孙殿下身为皇储,自然不会纡尊降贵去考这个试,这人言下之意状元必出自天京书院,说的在明些就是你们这帮乡野书生,岂配和我天下第一书院出身的天子门生相提并论。
此言一出,在座南北士子无不怒目相视,他们得中举人,头脑自然活泛,如此一句浅白的群嘲,又岂能听不出来?
一时间,情势大变,由原先南北士子的对峙,改换成京师学子和天下士子的对峙。
“文人就是酸,大眼瞪小眼,偏偏死活不动手,要换我早干他娘的!”一个豹头环眼的虎须汉子撕下一条鸡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不屑的扫视满楼娘皮书生。
“谁说不是!”同桌的另一个长耳大汉哈哈一笑,声如洪钟道:“只可惜他们和我不在同一科场,若武试遇到的全是这帮娘皮,今年进昆仑道派的那人就是我白元离了。”
“想当武状元?你还是别操这份心了!”说话之人是连生邻桌的一个红袍老者,他面白无须,天庭饱满,目光有神,此刻把杯目视窗外,完全不把白元离放在眼里。
白元离正要发作,虎须汉子按住他的手,告诫他此地乃帝都金陵,锦衣卫耳目众多,万不可闹事。白元离冷冷道:“明日会英楼广邀天下英杰齐聚,届时依昔切磋,足下若有胆,到时场上见!”
“年轻人应知天高地厚!”红袍老者说着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到时莫悔!”
“那就要看老狗还有几颗牙!”白元离说罢,起身离座,和虎须汉子一起下楼离去。
气氛被二人这样一闹,一时有些尴尬,士子们悻悻然坐回座位上。
不多时,连生他们叫的菜陆续上桌,而邻桌红袍老者酒尽之后也起身离去,长宗暗松一口气,夹起一个鳕鱼狮子头,一边吃,一边轻声道:“二人若真打起来,你我三人这顿晚饭可就吃不上了。”
连生捧着碗,扒着白米饭,说道:“有长少侠在,这饭必然能够吃上。”
长宗摇头道:“这二人都是高手,我也没有绝对把握!”
“若在加上雨儿姑娘呢?”连生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幸好他们没有动手,不然就把他们网起来送官。”
龙琼雨微笑不语,细口吃着青菜,清丽的容颜引得旁人痴看。
忽听一阵欢呼呐喊,连生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汉西门人山人海,拥挤热闹,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城门洞。
一串优美的音符从门洞里传出,节拍时弱时强,弱时如流水潺潺,清脆委婉,强时如急雨溅落玉盘,激越豪迈。
听来全不像汉人的传统音乐,在座举人士子无不天资聪颖,琴棋书画样样精绝,却也听不出对方究竟用何乐器所奏。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靠近城门的人潮突然如大浪似的分涌开来,一群高逾数丈的庞然大物轰然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