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闵朝宗,明明疼的浑身都打哆嗦,眼睛却异常明亮,嘴角甚至挂起了诡异的笑容。老祖宗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闵朝宗不是勇夫,匹夫倒是差不多。
《梁惠王》中有云: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
以闵朝宗的脑袋瓜儿,虽然想到了这是自己晋升的青云梯,但根本不知该怎么布置接下来的行动。
无奈,他只好撑着病躯向妻女求助:“四丫头,我都听你的。”
芳菲和大太太相视一望,大太太轻声道:“既然你父亲这么相信你,咱们姑且试试。万一这是个机会,皇上不会叫你父亲白白受罪的。”
芳菲并不急,反而问道:“富贵险中求,太太,你和父亲可想好了,万一这病只是寻常疼痛,和圣水一点没有关系......咱们却惊动了人,事后该怎么办?”
大太太的笑容里透着无奈:“你父亲在朝廷上拼来拼去,无非就是想给你大哥铺路,今后出仕时少些波折。在别人眼中,你父亲做到户部侍郎,几乎就到了终点。更不要说这职位是从何广臣手里抢来的。大长公主只是一时不得空,没拿咱们家怎么样。可等朝局稳定些,凭她大长公主的身份地位,你父亲和我究竟怎么样,这都是未知数。”
闵朝宗从未和妻子说过这些,忽然闻听大太太将自己的忧虑分析的清清楚楚,闵朝宗一时间也忘记了痛苦呻吟,呆呆的盯着妻子。
“闵家上下一心,才能化解前面的困境。”大太太紧紧攥着芳菲的手:“我和你父亲相信你,只说你要怎么办。”
闵朝宗连连点头,手按着肚子:“四丫头,以前父亲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咱们以后再说,如今只有你可堪重用。”
放权给闵芳菲。这是闵朝宗的无奈之举,如果儿子闵云凯在,他说什么也不会叫一个丫头掌管全局。可现在,大太太一定要用。闵朝宗知道以自己这个身体状况,绝不能和妻子强拧着来。
何况,闵朝宗也有些许期待。
说不定四丫头真能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当下,城中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鼓楼上擂响六百下“闭门鼓”,街口几处要紧的地方更是摆下栅栏,有五城兵马司的重兵看守。
管家娘子匆匆走进来:“老爷、太太,宵禁已经开始。”
大太太和闵朝宗不约而同看向芳菲,就见芳菲神色淡定:“这会儿出去有刻意之嫌,还是再等半个时辰。父亲若疼的受不住。就叫人取来大碗凉水。用凉水冲淡身体里的毒素,又或者用绿豆水解毒。”
闵朝宗赶紧摇头,他还盼着这点子毒给自己加官进爵呢,要是稀释了,自己前面的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芳菲见他执意不肯。只好看向大太太,大太太想笑又不敢笑,便闷声道:“你父亲的性子坚毅,这点苦还撑得住。”
芳菲强忍着没给大太太拆台,闵朝宗也因为刚刚这句话,满心哀怨的瞥向妻子。
半个时辰后,芳菲出正门。坐了大太太的轿子,前后四人护轿,管家亲自提着灯笼,就见白皮纸上碗口大两个字“闵府”,在夜色下格外打眼。
“姑娘,咱们走正阳街?”正阳街是去李家的主干道。但要绕个小圈儿,还要途经贵亲王府和庄国公府,不如穿左巷来的便捷。
芳菲淡淡一笑:“无妨,夜间走小路,总觉得毛骨悚然。正阳街,听这名字就知道阳气盛,保管小鬼见了咱们都绕着走。”
管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四姑娘说的是,咱们家行事光明正大,那些阎王小鬼见了自然要避退三舍。”奉承了芳菲,他才吆喝轿夫们起轿。
今日带出来的四个轿夫,都是闵家的老仆,胆大心细,心眼儿比蜂窝还多。他们被临时叫出来当差,又是三更半夜,送四姑娘出门,由管家亲自领路,多数就猜到家里有大事情发生。
又见四姑娘不慌不躁,便暗暗有了底气,抬起轿子更是四平八稳,脚下不见虚浮。
出金安街,再往正阳街来,一路上疾步前行。快到街心口时,远远一队人马迎面而来。管家眯着眼,他在京城伺候大老爷多年,也曾夜间行路,见过巡夜的官差,多是四五人一队,分散在城中。眼前这队人马少有也有二三十,不像是小股力量。
管家不知该喜该悲,连忙凑到轿子跟前:“姑娘,前面来了人,不知什么来头。”
芳菲端坐在轿中,低声道:“敌不动,我不动。若询问你,照着我说过的回应。”
管家忙称是,四个轿夫脚步不停,只当没看见来者。
两方人马已经打了照面,此时无论那一方掉头回转都是无济于事。管家握着灯笼的手掌里都是汗,一个心七上八下,他暗暗期盼四姑娘说的都灵,千万别出大差错。
正想着,对面已经在街心中央,管家一咬牙,低声嘱咐四个轿夫:“脚下别停,都机灵些。”
轿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细如雨丝,悲声在寂寞的托显下更加惹人怜惜。
“前面是什么人?”
闵家的轿子距人家队伍十几米远的地方赶紧停下,管家手持灯笼,忙站出来赔笑:“这位官爷,小人是闵侍郎家的管事。”
问话之人穿着斗金织的蟒袍,腰间斜插宝剑,居高临下望着管家:“闵侍郎?就是眼下最得皇上喜欢那个老白脸?”
此人说话甚不客气,偏声音又响。芳菲在轿子里正憋着抹泪内,忽听是这句,好悬没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