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红的肌肤,青面的獠牙。
少女凝视着镜中面目狰狞的妖魔,凝视着那双如同在滴着血的赤红瞳仁,不由低低的叹了口气。
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以妖魔的形象行走于世。
但她还是想去看看——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算再怎么污秽,就算再怎么不洁,那也是世界真实的一部分,是她前行路上所必须踏破的荆棘。
如果连这都没有勇气去面对,又谈何行驰于主修持的道上,代行神的光辉?
持剑即持戒,米娅·风语者的信仰不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但在昨天夜里,在与尸体遭受亵渎的幼小妖魔对视的一瞬间,她的内心中的确有某种情感萌芽,某种本不应该出现的情感悄悄的探出了头。
那是怜悯。
对妖魔的怜悯?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她那时确实生出了恻隐之心——对必须予以净化的对象,生出了绝对不允许生出的恻隐之心。
为此,她整整一夜都在忏悔。
骰子屋所提供的居所虽然简陋,却正好可以给三个人每人一个单间,拥有一定独立空间的少女在狭小的房间中布置了一个简易的祭坛后,双膝跪地,双手合十,收束杂思放空精神,开始了祷告。
向至高无上的光,向全知全能的主——
神不会直接给祂的信徒答案,答案就在每日诵读的教义之中。
诵读经典。
既是忏悔,也是指引。
“以仁爱和慈悲为祢的冠冕。”
教团的持剑者虔诚的读出歌颂着主的诗篇,平淡无奇的语句在此刻却有若茫茫黑暗中的灯火一般璀璨,以一道夺目的光明指引着祂那迷途的羔羊。
是的,至高之光从来不是一位冷酷的神明。
祂爱着世人,也怜悯着世人。
妖魔归妖魔——但在它们成为妖魔前,首先以人类的姿态存活于世。
对它们的怜悯,只是对曾经生而为人的他们的怜悯,对因混沌侵蚀而被从永恒的长眠中唤醒的他们的怜悯。
丧失人类的心智。
丧失人类的姿态。
以不生不死的污秽形态存在于世。
这是何等的扭曲,这是何等的不洁,这是何等的……令人憎恶。
所以——
混沌的爪牙不容于世,它们存在的本身就是对人类的侮辱,对秩序的亵渎。
持剑即持戒,谨以此身荡平罪孽。
这就是持剑者存在的意义。
明悟这之后,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借由主的指引,她也重新找到了方向。
她要去见证——见证混沌侵蚀的恶果,见证人类所经受的苦难,见证一切能见证的人与物,从而化身主之利刃,在不幸的连锁尚未产生之前,将秩序之外那茫茫的黑暗、茫茫的混沌予以歼灭。
但不能以这幅模样出门。
在离开前得到了这样的警告——在矿石镇,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存在着醒目的妖魔化特征,像她这样不存在异化特征的普通人类走在街道上,百分之百会成为所有人视线的焦点,然后在十分钟内矿石镇来了外邦人的消息就会传遍这个不大的镇子,进而引起黑暗公会安插在这里的探子的注意。
为此,必须要做一定的伪装。
于是换上赤色的假瞳,披上褐红的外皮,戴上青面獠牙的面具。
她……成了怪物。
然后来到了一个满是怪物的小镇。
边缘地带地处下层区和迷雾区的交界处,即便象征黑暗的长夜已宣告终结,但光与热依旧与这片饱尝痛苦的土地绝缘,浓郁的雾气阻隔了曜日的直射,灰蒙蒙的天色仿佛给整个世界笼罩上了一层绝望的阴霾。
教团的持剑者行走在荒芜的世界之上。
人与人的距离在这里被前所未有的拉大了,每一个行人都小心谨慎的和其他人保持着距离,全身上下都被厚重的棉衣所遮掩,星星点点的行人如同行走在地上的孤岛,整条道路上听不见任何的谈话声,唯有沉重的足音回响。
没有任何的生机,亦没有任何的活力。
所有的人与其说是活着,不如说是还没有死去。
这是座正在死去的小镇。
即便对这里近乎一无所知的少女,也能感受到镇子里弥漫着的死意。
麻木、悲哀与绝望。
这里的镇民不过是一群行尸走肉,哪怕还保有着人类的ròu_tǐ,高贵的魂灵也早已在黑暗中堕落沉沦,余下的不过是名为人类的余烬罢了。
米娅心情沉重。
比起ròu_tǐ妖魔化更可怕的,是心灵的异化——这里的人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与光明,在无名者之雾的侵蚀下迷失了自我。
救无可救。
少女攥紧了拳心,源源不断的将苦痛化作力量的薪柴,积蓄着心中的火焰。
但是——
她的手忽然被人抓住了。
下意识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上下被绷带包裹的家伙。
完完全全的不认识……
涉世未深的持剑者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保持着沉默,微微偏了偏头。
“我的名字是威利。”看不清五官的绷带男子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很低、很轻却很有力道,“是艾米·尤利塞斯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少女眨了眨眼,没有回话。
“听着,”他的身子更凑近一分,远远地看上去就像在猥亵她一般,“艾米现在很危险,非常的危险——”
短暂的停顿之后,情报商人继续说道:“骰子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