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樗镇是靖川古国境内的一座小镇,位于虚秦山脉和韶阳城之间。小镇街市上的饰品摊前,老人和一个奇怪的客人争了起来。
客人全身被黑袍包裹,顶着一个戴着黑纱的斗笠,连双手都戴着手套,从身形上来看似乎是一个男人。他的肩上挎着一个大药囊,身后背着一卷草席,破旧的围巾从黑纱下露出。
“不能再便宜了吗?”客人摆弄着一串碧绿色珠子串成的项链。
“兄弟,七个银币,不能再便宜了,这也不贵啊!”
“我不怎么带现金。”客人翻出几串拇指大小的铜壶,“这是我以前带在身上的,现在我用不着了。你看看它值多少。”
老人接过铜壶,打量了一番,道:“这个,最多两个银币。”
“两个,最少也要四个吧。”
“三银币五铜币,不能多了。”
“那我买不起,再见。”说完,客人扔下项链,转身就走。
“等一下,行行行,算我服了你了。”老人见状只得将客人拉住,“四个就四个。”
客人将铜壶放下,又摸出三个银币来。老人简单地检查了一下银币的真伪,将项链包起来装在一个小铁盒里交给客人。
眢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像普通人一样讨价还价了。如果老人知道客人的身份,恐怕会丢下摊子就跑。
庄人桥上的每一笔交易都不是用钱能衡量的,眢自然不会看上这样一条廉价的手镯。他此行是要回去看一个老朋友,许久未见,他觉得或许该给她带个礼物。
离零涧位于韶阳城附近,是一处由地质塌陷所形成的巨大天坑。虽说是附近,但步行的话也要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涧底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从中出去需要经过一条绝壁之上的崎岖栈道,栈道外有一条小路通往弋桑,村民们会去弋桑购置生活必需品。栈道又细又长,最窄的地方刚刚够一匹载货的骡子通行。当然,如果是人想要入涧的话,还有一条更快的路。
离零涧顶部,一条铁索悬在空中,通往云雾之下。铁索的一端牢牢扎在岩壁中,下面一前一后扣着两个铁环,一条细麻绳系在后面的铁环上,再从前面的铁环中穿过,顺着铁索延伸。岩壁旁,眢正熟练地拉着细麻绳。
随着麻绳被拖动,麻绳另一头系着的一条挂着脚蹬的细铁索从云雾中被拉上岩壁。细铁索顶部连着一只铁环,铁环套在空中铁索上,使细铁索可以顺着空中铁索的方向移动。眢踩上脚蹬,抓住细铁索,放开麻绳,借力一蹬,顺着空中铁索向离零涧底部滑去。
云雾缭绕之下,青树翠蔓,急湍碧潭,瀑布发出震耳轰鸣,潭水连接着溶洞与神秘的地下暗河。鹰隼翱翔在眢的身旁,从空中投下一片阴影,惊跑了在潭边饮水的黄麂。
很久没回这里了,面纱之下,眢灰蓝色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不是索命的惨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温暖的笑,世人谁能想到凶名赫赫的不死怪医会这样笑呢?
铁索路过水潭上空,即将滑到尽头。眢掐住细铁索顶部的一把铁钳,铁索缓缓减速,最终在水潭岸边的岩壁前停下。眢跳下铁索,坐在岸边,看着深邃的湖水,回忆着过去的事。
······
他被关押在韶阳地牢。那一夜,他用一直藏在舌头底下的毒针杀死了看守他的狱卒。在他跨出牢门的瞬间,大地开始晃动,他知道地震了。他拼命地往外跑,一路上看见其他在牢房中呼救的囚犯。但那时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祁让了,他不会去救他们,也救不了他们。他遇到一个值班的守卫,逃命要紧,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顾及对方。
就在两人逃到地牢出口时,地牢塌了。祁让再次醒来时,身上只压了一层薄薄的碎石,真是谢天谢地。一块巨大的石板压在那个守卫身上,他昏迷在自己面前,但还没有死。
可是他必须死,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活着,否则墨苍不会放过自己。他挣扎着起来,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石,想割断那个守卫的喉咙。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甚至抓不牢石头。
那是他最糟糕记忆之一:他最终用牙咬死了那个守卫。
当颈动脉在自己口中爆裂的一瞬间,剧痛让那个守卫睁开了眼睛。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
他爬出废墟,想要逃走,但没跑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脚步声越来越近,是守卫吗?不对,守卫的靴子会发出沉重的踏地声,而这个脚步声很轻柔,似乎还有些胆怯。
“你没事吧?”声音很温柔,是个女人。
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但是现在,相信她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救、救救我,带、带我,离开韶阳。”他用尽最后力气说出这些话,彻底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在离零村了。
她说她叫敏儿,他住在敏儿的家里。她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草药,她用自己调制的药剂为他治伤。他本想自己来,但实在不想打击敏儿,结果伤没治好,伤口周围还起了一片红疹。
受害者苦笑着去安慰垂头丧气的“凶手”,教她医术。从那之后,她管他叫“师傅”,他说自己叫祁让。
他跟她说了自己的故事,她流着泪安慰他,但未能阻止他的复仇。她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做着可怕的试验,她看着他一步步变成眢,她为他披上黑袍与斗笠,送他离开。
其他村民只知道祁让离开了这里,只有她知道祁让就是眢。
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