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一笑后,又缓声念道:“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念罢,游廊下众姊妹却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品味着词句中的萧瑟。
诗词最能感人,这下半阙感,令人动容。
其中,黛玉感触最深,又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宝钗见之劝道:“虽下半片词意深沉,但收尾一句却是画龙点睛,旷达超逸,也无风雨也无晴,荣辱又何足挂齿?
你又何苦沉浸在悲句中自苦?身子才好一点,再熬心,岂不又要倒下?”
最后一言,真真写伏了她的心!
她素来为人处世的性子,不就是如此么……
迎春也劝道:“林妹妹是要放宽心些才是,快不哭了呢。”
探春风格不同,威胁道:“林姐姐要是哭毁了身子,老太太怪罪下来,我等不妨,可‘始作俑者’三哥哥却要倒大霉哩!”
黛玉涨红了脸,又羞又气道:“我哭我的,干他什么事?”
想起方才探春的话,黛玉简直冤的心口疼。
上回因为一句“记得平儿初见”,被字也不识的王熙凤说成“记得颦儿初见”,闹出了多大的乱子。
她心中本就有愧,可也容不得人这样说她。
好似都是她的错一般。
湘云怼道:“林姐姐,你这么聪明,难道果真想不到相干不相干?你这大病还没好利索,身子再这样亏空下去,如何了得?到时候,必定又是三哥哥的错。”
黛玉闻言语滞,垂下头去,面色凄苦道:“你们……哪里知道我的愁苦……”
众人闻之无奈一叹,只是多也习惯了黛玉如此,便不再放在心上,对宝钗道:“快读下一首。”
这时贾兰则忍不住小声道:“三叔写罢先前这一首词后,好些老大人都哭了,还和了好几首词。只是分明是春日,老大人们的诗词里却多些秋和愁苦……”说着,贾兰小心的看了眼依旧啜泣的黛玉,又道:“所以我就问三叔,为何会这般?三叔想了想,就又让环三叔研磨,让我展纸……”
宝钗笑道:“怪道你说两首都有你。”
贾兰羞赧,探春忙催道:“宝姐姐快读!”
宝钗嗔一句:“数你最心急!”
不过到底轻声读出:“《丑奴儿·书芙蓉园曲江亭》。”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林黛玉:“……”
……
布政坊,尚书府。
曹辉、李和二人,简直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祖父,眼神委屈而悲愤……
曹永喝道:“什么样子?清臣为松禅公弟子,本就为你们师叔,还委屈你们了不成?”
李儒也目光奇怪的看着李和,不解道:“你不平什么?论辈分,清臣长(z)于你们。论诗词文墨,你们更是提鞋都不配。除了空长一把年岁外,你们有何不平处?”
曹永补刀道:“就是成长阅历,你们也比不上人家,还不服!”
曹辉李和二人被打击的神魂丧尽,自信全无,一起苦着脸生无可恋道:“没不平,没不服,谁敢不服贾清臣……”
见他二人这般,连宋华这等厚道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曹辉、李和二人闻笑,登时眼神幽怨的看了过去,宋华忙歉意一笑。
然而二人刚平复些的心情,在看到“罪魁祸首”后,登时再次凌乱。
只见贾琮面色淡然,目光更是有些漠然的俯视着他们。
看那模样,似乎还不稀罕他们喊师叔……
原本应该极怒的二人,在想起方才各自祖父的那番打击后,竟奇怪的生不起气来,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中……
好在点到为止后,曹永训完亲孙后,看向贾琮笑道:“清臣啊,我们三日后就要举家返乡了。可你这两个不成器的师侄,还要留在京里备考下科。若是来回辗转,耽误工夫不说,也荒废了学业。
我们这些旧党老家伙都离开后,他们也就成了无根之萍。虽然不成器的紧,可若任人欺负了去,也不大合适。
所以,我这个做师叔的,只能拉下老脸来,请你这个做师叔的,看顾一二。”
李儒也哈哈笑道:“老夫亦有此意,清臣可否给老夫一个颜面?”
贾琮闻言看向宋岩,便见宋岩含笑颔首。
虽说有些麻烦,但更多的,还是利益的结合。
不要以为曹永李儒致仕了就没有力量了,实际上,单以他们在文坛中的地位,就在士林中掌控着极大的话语权!
能让他们欠人情,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贾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躬身笑道:“请两位师叔放心,只要两位师侄不主动惹事,琮必保他们安然无恙。”
曹永、李儒一起笑了起来,一双双老眼转而凌厉的看向各自的孙子儿……
同时看过去的,还有贾琮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
曹辉、李和二人见此情形,同时打了个寒颤,心里真真好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