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内院偏厅,还是那张梨花大圆桌上。
满满当当的一大桌菜,两壶杏花清酒和一壶绍兴黄酒摆在正中。
两边的烛光将屋里照耀的恍若明昼,气氛虽不悲伤,却难免低落。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宝钗素来不愿以自己的事麻烦人,但今夜也只能强颜欢笑。
黛玉却比贾琮想象中表现的成熟,热情的招呼着众人吃菜,并以黄酒敬酒。
只是气氛始终热闹不起来……
这个时候,就要看男人的承担了。
贾琮含笑温言道:“说起来,宝姐姐和平儿都是南省的人,这次虽不能好好游顽,也不算太深的遗憾,以后也还有机会。而且就算留下,怕也只能和林妹妹一起去逛逛佛寺。我马上就要很忙了,收拾了白家,后面还有大鱼。对了……”
说着,贾琮看向末座一身白衣宁静的青兮,淡淡道:“青兮姑娘,听说当初是白家将你从京城带至金陵的,望江阁也是白家的产业。三日之后我要抄了白家,满门拿问,你可有什么话带给他么?”
既然温情缓和不了悲伤凄苦的离别气氛,就用严肃的事来冲击吧。
青兮闻言,绝美清冷的容颜似愈发苍白,她抬起眼帘,看向贾琮,清声道:“我知道大人的意思,但是我欠白家的恩情,已经还了。
当年,是我父……我父亲的同年旧交门生故吏,托白家家主将我从都中教坊司带回江南。
这些年,他们一直照顾着白家的生意。我也为望江阁赚了许多银子……
所以,白家与我并不相干。
也是我父亲的门生,现金陵应天府同知贺祝贺大人,与我书信一封,让我求到大人门生请求收留的。”
贾琮闻言,点点头,看着青兮道:“不管有没有隐瞒,我现在相信你,因为我先生松禅公也替你作保。他说,王知宁的血脉,必是光明磊落。青兮姑娘,我可以给你透漏一点风声,但你绝不能外泄。”
青兮没有说话,与众人一起静静看着贾琮。
贾琮道:“当年令尊递上去的折子,不为天子和满朝文武所容。但是,却极入时承雍亲王,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眼。先生与我说,陛下曾几度私下里怀念令尊大人,以为大乾天下第一爱民之忠良干臣。只是……毕竟太上皇还在,所以一时间……
但早早晚晚,令尊会有洗刷去身上冤屈的那一天。
所以,不管有没有人暗中鼓动于你,你最好能保持清明。
王家上下四十六口,除却你之外四十五口的清白和荣耀,都在你一身。
不要被人利用……”
贾琮说罢,青兮本就白皙的肌肤,在灯火照耀下,愈发不见一丝血色,几成透明。
眼泪缓缓流下,整个人似处在永恒静止的空间……
这一幕,别说其她姑娘们为之动容,连贾琮自己都微微眯了眯眼睛。
只是,依旧没有心软。
到了他这个位置,若还轻易被一些浅层因素影响,必难长远。
另外,他也并无太多安全感……
过了好一会儿,青兮方回过神来,起身谢过贾琮后,声音沙沙的道:“大人,青兮愿与薛姑娘一起折返长安,静候朝廷平反之讯,再不履江南半步。”
贾琮闻言,瞳孔收缩了下,此女背后果然还有人!
她是为了王家的清白和平反,才要离开江南,断绝联系的。
贾琮缓缓点点头,没有逼问她背后到底何人。
这个女子,心智早已坚硬如铁,若非他用其家人的清白触动,绝对逼问不出什么。
既然她不说,自有她的想法。
不过,却留不得她再在府中。
贾琮看着青兮道:“你心中有执念,还不得自由。回京后,我会让人为你安排一处幽静绝密的住所,不会让人打扰你,多给你准备些书。等我回京后,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王家的事。”
青兮再度落泪,屈膝一福,感谢过后,又与诸女行礼后,转身离去。
不带一丝烟火气。
“呼!”
等青兮离去后,贾琮轻轻呼出一口气,面上的凝重色缓解下来,看着众人都盯着他看,笑了笑,道:“青兮身上背负着太重的东西,重到她早已忘了怎么去笑。我能做的不多,帮她减少一点而已。”
黛玉却有些不解:“可是……刚才你对她……”
刚才贾琮对青兮,哪里有一分温柔?简直冷酷。
贾琮笑着解释道:“她不是我的亲人,甚至不是我的朋友,若非先生主张,我都不会让她进家里,尽管她是江南第一花魁……
虽然无法避开,但我要保证她身上没有太多因果线牵扯。刚才,我就是为了帮她斩断背后牵扯着她的线。”
众女懵然,贾琮见之好笑,摆手道:“不说这些了,当着你们的面解决此事,就是想告诉大家,咱们这点离别之苦,不值得太过悲戚,我们应该珍惜现在的美好……来,大家一起先干了这碗鸡汤,再喝酒。”
“嘻嘻!”
场面终于被贾琮说活泛起来,众人举碗……
“干!”
……
金陵府,江南总督衙门。
东朝房。
总督方悦、巡抚郭钊、布政使唐延、按察使诸葛泰四人皆面色凝重在座。
尤其是布政使唐延,面色更是铁青,神情几乎气急败坏,大声喊道:“他想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扬州知府赵寅不仅是新党干将,也是唐延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