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里宛若是针扎一样的疼,他忍不住的伸手去按压几下,心力憔悴的滋味儿,原来真是不好受……
静知一手扶了栏杆站在那里,脸色灰败的一片,她沉默不语,只是咬紧了牙关,房子里静悄悄的,而半开的窗子里有风吹进来,出了汗的背上就一阵一阵的凉飕飕,要她闷闷的咳嗽了几声,肺部隐隐作痛,头也有些发懵,似乎是非同失踪那一段时间生病卧床落的病根又开始作祟。
那些道理她都懂,她也能理解,换做是她,出了这样的事,未必可以比他做的更好,但心里无法释怀却又是一回事。
他们之间,纵然有深情如许,却也有无法横跨的万丈深渊,继续留下来,继续矛盾,继续在他的深情和她的仇恨之间挣扎,太累,太累,更何况还有非同,孟太太在一日,就无法容忍他一日,要她将自己的心肝终日搁置在这样危险的境地,她身为一个母亲,又于心何忍?
可是当真就这样走么?她忍不住抬头环顾四周,一梁一木都是他的心血,一桌一椅都是他对她的真心,他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她还给他的又是什么?人心都是肉长,在静园那些交颈而眠的日子里,她敢说她对于他没有一丝丝的感情?
但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他不会为了她舍弃自己的父母,她也不会为了他不顾非同的感受。
想到这里,静知一点一点下了决心,她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里却已经澄澈无波,忽然一阵风卷进来,将厚重的窗帘吹动的猎猎作响,而临窗的桌子上堪堪放着一只花瓶,就被飞舞的窗帘拂落地面,砰然的一声,摔成粉碎。
插在花瓶里的几枝桂花散乱一地,小米粒一样的花瓣金黄的倾覆,而那香味却是越发的芬芳馥郁,渐渐漫卷了整个房间。
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他低沉的目光落在那一地的金黄之上,小小的花瓣很快被风吹的无影无踪,再也看不到,而他就那样皱着眉坐着,额上隐隐看到毕现的青筋,而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却是紧攥,握出青白的印迹。
他下颌有一道坚硬的弧线,而唇绷的很紧,抿成毅然的线条,一向沉稳的眼眸却是有了几分的萧索,正像那满园的秋景透着掩都掩不住的哀戚,她的心就像是被细细的线给勒紧了,一圈一圈的缠绕起来沁出细细的血丝,疼的难受,握住栏杆的手指蓦然的收紧,就被那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小而细的木刺扎入指腹中,要她腾时收回手来,低低的呼痛了一声,而惨白的指尖上已经有了珊瑚珠一般可爱的小小血珠。
她疼的鼻腔里一阵酸楚,下意识的就去看他,但他的目光只是在她的手上停了停,就好似被他强逼着给转移了过去。
她喉咙里一紧,像是塞上了一团棉花,要她说不出话来。
眼睫上蒸腾了雾气,她看到他扭脸看向一边,只给她半个侧影,她忍不住的心一紧,竟是连手上依旧连绵向外冒的血珠都不管,一咬牙就蹬蹬上了楼。
她方一动,他的目光就追随了过来,却只看到一抹料峭而又倔强的单薄一闪而过,他听到心脏深处浓浓的叹息,在他面前,她好似特别的容易生气,特别的固执,特别的倔强,特别的脾气古怪……
如果她肯,像是在绍轩面前那样,如果她肯将她对绍轩的态度分给他一点点,他和她之间,又何至于将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争吵和隔阂之上?
他方欲站起身上楼,二楼却已经有了动静,他抬头看去,心一下子抽紧了。
她抱着半梦半醒的非同,只拿了一个小小的手包和一个半大的行李包从卧室里出来,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一级一级下楼,面色镇静如水,眉间一片疏朗,举止行动之间毫无波澜,她走下楼,没有看他一眼,直接穿过了客厅走出了小楼。
非同趴在她的肩上,似乎清醒了一点,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有些狐疑又有一些好奇,咬了大拇指一吮一吮的也不做声,乖巧可人的模样,那一双眼睛,简直就是绍轩的翻版。
他心脏痛的难忍,仿佛被无数的尖利的银针狠狠戳刺一般,她一如当年,在离婚协议上签完字之后的模样,脊背端直,目不斜视,毫无留恋,一步一步走出了他的视线。
而七年前,他看着她走,无动于衷,任她的身影融在无边的黑暗中,从此一放手,就是咫尺天涯,再回首时所有的只是无边的悔恨。而今,旧事重现,一如当年的情境,他是不是还要让自己再追悔一个七年?
可人生又有几个七年?他已经过了三十而立,而她也早已不是年轻妙龄的女孩子,难道非要等到头发花白的时候,再执子之手?
脑中这样想,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追了出去,但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寂静而又幽深的静园之中,又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天空被或是高大的建筑,或是古老的树木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是瓦蓝瓦蓝的宝石,阳光细碎的穿过枝叶落在地上,却又被风吹乱,像是迷离的金屑,极远的竹林中风穿林梢而过发出哭泣一样的呼啸,举目望去,能看到静园最高处的沧澜亭顶,尖巧的一个顶尖朱红的颜色,像是她手指尖上殷红的血珠,而水面晒银光一般的半月泮却像是她最后望他的那一眼。
苍寂而又含着隐隐的期盼。
他该走过去,像是以往那样,抱一抱她,然后重归于好。
争吵也好,分歧也好,隔阂也好。
至少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