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承认,他彻底的,永远的,失去了她。
而这个永远,上帝才知道,到底有多远。
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人的一生,都有一些说不出的秘密,挽不回的遗憾,触不到的梦想,忘不了的爱。
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秘密——他早已爱上她,甚至比她动心还要早。
他生命中有挽不回的遗憾——那个被他残忍杀死的孩子,那个冬夜里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挨打离开。
他这一生有触不到的梦想——和她结婚,生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看着她一直开开心心的,再没有一点烦恼。
他这辈子有忘不了的爱人——只有一个,她有一个很动听的名字,她曾经很爱笑,她曾经很爱他,她的名字叫做闻相思。
弦断歌残,终究不知道,是谁先一步辜负了谁。
一个月后,杭州。
木质雕花的窗子只开了一半,从镂空的花纹中望进去,依稀看到那张古老陈旧的枣木大床,床围四周立着四根竹竿,撑起来一顶略微有些发黄的蚊帐,蚊帐用两枚铜钩挂住,就看到了床上躺着那个人。
她正沉沉的睡着,乌黑的发丝散乱着,隐隐约约的看到她左边脸颊上蒙着纱布,一张原本该是俏丽可爱的脸,瘦的干枯,再没有了一丝一毫往日的神采。
忽然之间,卧房的木门被两只白胖小手推开,一个一岁多模样,刚刚可以蹒跚走路的小娃娃跌跌撞撞走了进来,小女孩儿的头发微微的有些发黄,却是柔软光亮,剪了童花头,齐齐的刘海覆在眉上,一双大眼灵气逼人。
“妈妈妈妈……”小人儿走到床边,趴在大床上伸长了手去抓妈妈的手臂,费了吃奶的力气脚尖踮的高高的才握住了妈妈的手指,诺诺摇了摇相思的手,奶声奶气的继续喊;“妈妈妈妈……”
相思昏昏沉沉的醒来,又抚着胸口剧烈的咳了许久才勉强睁开眼睛,她有气无力的看一眼女儿,虚弱的一笑;“诺诺,怎么了?”
诺诺肉嘟嘟的小脸鼓着,十分可爱的咧着刚刚长了八颗牙的小嘴儿:“吃饭饭……吃饭饭……”
相思又是一笑,偏过脸捂着嘴躲开诺诺的方向剧烈的咳嗽了许久,才握一握诺诺小手;“诺诺乖,先和奶奶吃饭,妈妈再躺一会儿好不好?”
诺诺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里就有了泪水,她紧紧捏着相思的手,仿佛自己一松开手,妈妈就会不见了。
相思心疼的难受,偏偏她没有一丁点力气,连坐起来都不能,只能伸手哆嗦着抚了抚诺诺的发顶,强忍了喉咙里的痒痛,喘着断断续续的说:“诺诺不听妈妈话了是不是?妈妈要生气了……生气,生气……就不起来抱诺诺了……”
一诺一听,立刻哇的哭了起来,她更紧的抓着相思的手不丢,哭的满头大汗,胖嘟嘟的身子扭着想爬到床上去,偏偏爬不上去,哭的越发厉害起来,相思听不得她哭,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去抱她,谁知只是这样一动,全身就像是散架了一样,大喘着直冒虚汗躺在那里手臂都抬不起来……
她难受的闭着眼倒出气,诺诺更加的害怕起来,哇哇哭的惊天动地,福婶急火火的跑进来,抱着诺诺哄了一阵,见她哭的不厉害了,就赶忙去看相思,见她躺在床上只出气不进气,慌的团团转,好半天才想起去掐她的人中,指甲掐进皮肉里,疼痛惊醒了她。
相思缓过气来,却是一下子反手握住了福婶的手,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瘦的只剩下骨头的身躯颤抖着,偏那只手像是铁钳一样死死攥住福婶的手腕,福婶眼泪滚滚而下,“思思,你要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
“等我死了……”相思半支着身子,因为过分的瘦,而显得越发大的惊人的双眸,倔强而又明**人,她方一说出这四个字,福婶的眼泪就哗的落了下来,她举手佯装要打她,“你这孩子,说什么死死死,你才多大年纪,我这老婆子死也轮不到你!快呸三声!”
相思无力的摇摇头,喘息沙哑,胸腔里亦像是破败的风箱一样撕拉撕拉的响,那晚她淋了雨,原本就发着烧受了伤,回去昏倒之后送到医院,已经转成了急性肺炎,输液打针都不起作用,后来好容易脱离危险,这身子却已然垮了。
“福婶……”相思握住她手臂的手越来越紧,她喘的难受,胸口里撕心裂肺的疼:“我如果真的死了,你就把诺诺送到他那去……”
“不行!他害你害的还不够,你还要把诺诺送给他!我不答应!”福婶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过身扑倒诺诺身边死死搂住了她哭的眼泪直淌:“这是你的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啊……我谁也不给,谁也不给……”
相思说了这么几句,就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倒在床上,她闭了眼,窗外有微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在那光芒之下,有一滴圆润的泪珠儿缓缓的从她的眼角淌下来滑过枯瘦的腮边……
何以桀,当全世界都让我放弃你,当所有人都告诉我不要再相信你,可是,我还是期待着,期待着你会给我一个奇迹,给我一个可以安心闭上眼死去的奇迹。
她是你的女儿,我相信,你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都不会要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对不对?我相信,你会像是珍爱生命一样爱她对不对?
那么到时候,诺诺没了妈妈,却至少还有爸爸,她享受不到完整的爱,至少要拥有一半亲情,福婶瞒着我,但我知道,她病的快撑不住,若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