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照磨所主管刑狱典勘卷宗,收发上下文移,照刷问卷、记录脏赎等,主官为照磨,官居正八品。
樊文予在来蠡县之前便是八品之衔,一个合适的机会才做了这蠡县的一县之主。升了一级不说,还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原本想着能大干一番,换个六品的乌纱也未尝不可。
可这世事难料,如今一道旨意便将他打回原形,而且是刑部的八品。樊文予并不擅长刑狱之事,况且照磨所这种差事更像个记账数本的老先生所为,他年纪尚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年华?
天下之事本无完美之说,在其他人看来这个结局并非全是一无是处,毕竟樊文予保住了乌纱,总比革职查办、锒铛入狱强多了。
不日就要启程,县衙众人纷纷来看望樊文予。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大家共事许久,此刻分别之时能有感而发也实属人之常情。
蠡县的新任知县还未到任,目前县衙中日常事务便由县丞李序南主持,对此大家早已习惯,往日樊文予外出之时,都是由这名更为年轻的县丞主持。
现如今知县一职空缺,大家便议论纷纷,有人说这知县之位迟早是李序南的,他既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历,八品变七品,早晚的事儿。
对此,也有不少人并不赞同这种说法,李序南文采过人不假,但毕竟年纪尚轻,而朝廷重新下派知县更是长态,之前的樊文予部不就是这样吗?
李序南对此全然不顾,他只顾办好自己的差事,早晚照常请示樊文予,读书出生的他,没有那般刻薄与绝情,而眼下这样做也是对樊文予最好的安慰。
一向大大咧咧的沈尘近日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说句实话,他对樊文予是很感激的。自从这位樊大人做了知县后,“沈捕头”这个名号便更响亮了,好多案子他可独立调查,也算是威风了一把。
抛开这些不说,樊文予在蠡县的所作所为还是有目共睹的:仅仅是这牛头山、黑山剿匪与抓捕蛰伏下来的十流寇两件事,就足以让他轻松超过之前的几任知县。
当然,令沈尘闷闷不乐的并非全因樊文予,毕竟人家是七品知县,即便如今降为八品,那也不是他们这些无品无阶之人可攀附的。
但有一个人却同样无品无阶,而与他相处的时间更久。
这个人就是仲逸。
自从知道樊文予要去京城,而且是刑部后,仲逸便重新部署自己的去京之路。
对于他来说,樊文予在刑部当差自然是最便利不过了,照磨所管着卷宗,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查阅祖父当年办过的案子。但毕竟他与樊文予太熟,陆家庄之事又不能对他提起,若把握不好便适得其反。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樊文予此刻命人传唤仲逸,说的正是此事。
这位八品照磨脸上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贤弟啊,原本想着你我二人要在这蠡县大干一番,谁料到如今为兄就要离你而去”,樊文予叹口气:“你师父人脉甚广,还是请他老人家为你另谋出路吧”。
仲逸一脸轻松道:“樊兄说的哪里话?愚弟才疏学浅,承蒙兄台赏识,才有了施展拙才之际,如今兄台还未离开蠡县,愚弟岂会离你而去?那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樊文予懊悔道:“此事也怪为兄一时贪念,若是没邹家命案的胡乱查办,若是听了贤弟的建议,没准以后做到这保定知府、甚至去布政司都未尝不可,但如今看来,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或许不仅仅是在这仕途之上,天下好多事原本也是如此,尤其是那关键的一步走错,就真的是另外一场结局了。
仲逸起身而立,他舒展一番筋骨,一如沈尘往日般干脆道:“樊兄,你我堂堂男儿本色,岂会如此惆怅,你虽说降为八品,但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有蠡县的历练,他日在刑部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只要兄台以后谨慎行事即可”。
樊文予刚要开口,仲逸却抢先道:“我们明日就出发,愚弟陪兄台一起进京”。
樊文予苦笑道:“贤弟啊,你几时见过一个八品照磨还带这个幕友的?”。
仲逸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樊兄多虑了,愚弟只是陪你进京,在京城呆一段时日,等你理顺那里的公务,我便再回蠡县。到时再劳烦师父找条出路便可”。
仲逸笑道:“一直以来都是你给我发放幕银,这次去京的一切开销全由愚弟一人包了”。
樊文予一阵苦笑,心中却是热热的:看来这个兄弟没白交,若果真能如此,那在外人看来也是对他这个知县人品的一种肯定。降职之后身边还有人陪,那才是真兄弟。
二人就此说定,仲逸便起身告辞,来到院中却见沈尘早就候在那里,一看便知这小子心里憋着什么想法,于是便将自己去京城之事告诉他。
沈尘听后脸上立刻露出笑意:“先生与樊大人交情匪浅,送一程自是理所应当,只要先生回蠡县就好,到时我们还能一起共事,实在不行,先生在蠡县城开个店铺,我保证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仲逸不由的笑出声来:“这个主意甚好,只是我还得回去与家中娘子与阿姐商议一番才行”。
沈尘才不管这些,只要仲逸能回来,还在这蠡县城里,那他们自然可经常见面,照顾他是理所当然的。
仲逸将他的想法告知宋洛儿与仲姝以后,她们二人并不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