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夜色如墨。
城内一条人迹寥寥的小巷子里,罗科索夫斯基面无表情地走着,动作机械得有点木然,他嘴唇紧抿,脸色麻木,十多名同样面无表情的卫兵跟在他身后,十多个枪口指向四面八方,但其中一二个枪口似乎却隐隐地指着罗科索夫斯基本人,使得罗科索夫斯基不像被保护倒像被挟持,他的脚步沉重无比,身影甚至有点悲壮,就像他当年被内务部押上枪决行刑场那样。
秋明此时是一座被严格实施军管制度的前线城市,居民不允许随意出门,街道上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巡逻军人。罗科索夫斯基一行人此时走在城内倒是非常寻常,并不惹人注意。在走到某个拐角处时,罗科索夫斯基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他没有继续迈步,好像前面就是万丈深渊。罗科索夫斯基双拳紧握,牙齿紧咬,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了一种拔枪的强烈冲动,因为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让他退无可退,让他骑虎难下,更让他心如刀绞。
“将军,您还在等什么?”罗科索夫斯基身后一名卫兵冷冷地沉声道,“请带着我们继续前进,前面小巷子拐角处后就是您的妻子和您的儿女住的地方吧?”
罗科索夫斯基浑身肌肉紧绷,他感到血液在血管里急速地奔腾着,冲击得他太阳穴处呯呯作响,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险些就要暴起。
一分钟后,罗科索夫斯基犹如浑身力气被抽空般软了下来,他艰难地继续迈动着脚步,整个人浑浑噩噩,两眼无神。
小巷子拐角后是一栋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民宅,但门口有几个苏军士兵在把守着。看到罗科索夫斯基到来后,门口士兵向他敬礼。罗科索夫斯基没有回礼,他像喝醉酒般脚步发软、脑子发懵地推门而入。
屋子里共有四个人,一名年约四旬的俄罗斯妇女、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看到罗科索夫斯基后,少年、男孩、小女孩都欣喜若狂,一起扑上来:“爸爸!”妇女也满脸惊喜地站起身,快步地走向罗科索夫斯基。妇女是罗科索夫斯基的妻子尤利娅·彼得罗夫娜·罗科索夫斯卡娅,少年、男孩以及小女孩则都是罗科索夫斯基和尤利娅的孩子。
“孩子们!”罗科索夫斯基微笑着张开双臂,把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拥抱在胸前,爱怜无比地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脸上涌起的温情让他此时完全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父亲。站在旁边的尤利娅都看得惊讶了,她并不是没见过丈夫如此温情地对待孩子,但女人直觉隐隐地告诉她,丈夫这次的温情似乎夹带着什么特殊的含义,她似乎想起来,三年前,丈夫在遭到内务部逮捕时也是这样的,情况简直是惊人的一致,温情里充满了一种即将有去无回的悲壮。尤利娅正要说话,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被丈夫紧紧地拥抱住了,这让她感到极度的羞涩惊讶,以及一丝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尤利娅记得,丈夫这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亲密地抱住自己,孩子们都在,并且还有十几个卫兵在现场,这让她愈发赧然,她想要推开丈夫,却发现丈夫根本不愿意松开手。
“亲爱的…”罗科索夫斯基拥抱着妻子,嘴巴凑在妻子的耳边,想要说点什么,已经潸然泪下,声音也哽咽住了。罗科索夫斯基此时深深地发现,自己太过于愧对自己的妻子了,尤利娅是一个非常典型、非常传统的贤妻良母,温文尔雅、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她在丈夫被逮捕并被宣布“是波兰和日本打入苏维埃内部的间谍”时坚定不移地相信丈夫,拒绝揭发丈夫或者跟丈夫“划清界限”,因此而遭到了很多刁难,吃了很多的苦,罗科索夫斯基沦为阶下囚时,她对丈夫不离不弃,罗科索夫斯基官运亨通、春风得意并且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时,她只是默默承受,并没有大吵大闹。罗科索夫斯基以前对此习以为常,但此时,他真的心如刀绞,他发现,自己亏欠妻子实在太多太多了。
“你到底怎么了?”尤利娅凭借着女人特有的细腻心思,发现丈夫这次回来看望她时极度反常。
罗科索夫斯基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
“夫人,是这样的。”一名卫兵军官神色尊敬而郑重地说道,“司令员同志马上就要参加一场非常险恶的战事,他担心自己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情绪有点失控。”
尤利娅微笑了起来,她温柔地抚摸着丈夫的脸庞:“我的丈夫是一位百战百胜的将军,不会出事的,我和孩子们等着你平安回来、凯旋回来。”
罗科索夫斯基忍住根本忍不住的眼泪,连连地点头。
“司令员同志,前线的部队还需要您去指挥呢!”卫兵军官微笑着说道,“您放心吧,我们会保护好夫人和孩子们的。”
罗科索夫斯基脸色发白地凝视着妻子和儿女,足足十分钟后,他失魂落魄地离开。
“夫人,您好。”卫兵军官十分礼貌地向尤利娅行礼,“我是司令员同志的警卫军官,我叫尤里,我的这些同伴也都是司令员同志的警卫人员,我们奉司令员同志的命令,保护您和孩子们。”
尤利娅十分感动地说道:“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们了。”
尤里微笑道:“这是我们的职责。夫人,您可能还不清楚,因为司令员同志在战场上多次重创中国侵略军,所以中国侵略军对他恨之入骨,根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情报,中国人的情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