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少年为何要对江月心表示歉意?
周游只觉得刚才还只是徘徊在心底的隐忧,像是从水底慢慢升起的水泡一样,晃晃悠悠飘荡到了水面上,轻轻往上一跃,噗的炸裂开来了。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哪里呢?
气氛继续紧绷而诡异,没有人回答周游的疑问。
周游只能自己努力推测着。那少年对江月心表达的歉意,主要是因为他不能替水人省下来真气灵息。水人的真气灵息本是属于他自己的,又何来少年替他节省下来这一说?
想到这个看似不合理的关节之处,周游却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刚才,少年为了与树精对抗,借了杆儿强的草木之力以连接建木之力,而杆儿强在前番争斗中灵息大损,不得已,水人放开自己所有气脉,令杆儿强从中汲取自己近似自然的纯正灵息,转化为草木之力后再供给于少年。
按理说,树精遵照承诺断开了与建木的连接,那么正处于融合过程之中的建木之力的流通路径便会倒向少年,少年可以直接获得建木之力的支持,这个时候也就无需再由杆儿强来供应草木之力了。
既然不需要杆儿强的草木之力,那也就不需要江月心再持续敞开气脉输出灵息真气了。
如果事情的确是按照这个思路来的,少年才会真正“为江月心省下些灵息真气”。
可是既然少年说了“抱歉”,那也就是说,少年仍旧需要江月心供给杆儿强以草木之力,仍旧需要借他们的力来与树精抗衡,这也就是说,建木之力并未完全由少年控制,如此便意味着……
树精并没有放弃与建木的连接!
但刚才那道从建木里飞出来的黑影又怎么说?那可是少年都已经认证了的,绝对是树精与建木相连接的一段隐蔽主根啊!
更何况,树精的主根还被少年的真气紧紧攥着,他怎么能够越过少年的掌控搞鬼呢?
难道这树精在主根之外,还有类似于主根的关键之处,没被少年拿住?
似乎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尽管这个推测听起来完全是不可能的——对于草木之属来说,除了主根,还能有什么是关键到能沟通经行灵息的?而且还是神树建木的灵息之力?
周游望望少年的背影,再抬头看看一脸诡笑的树精,心中疑惑宛若迷雾重重。
只见那树精也在看着少年的背影。此时听见少年跟江月心的对话,这树精忍不住吱嘎作响地晃荡摇摇欲坠的半拉脑袋,道:“呀……竟然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少年头也未回道:“你自己也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正在融合过程中,你我的意识都是相互坦白无所遁形的,只要你有所动念,我岂有不知之理?”
“说的也是呢!”树精冷笑着,却道,“不过,正如你能对我隐瞒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一样,我最隐秘的真实想法,也是可以隐瞒你到最后的关头的。”
树精仿佛意犹未尽一般,又着重重复着:“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周游忍不住向树精问道:“你隐瞒了什么?”他这样问着,眼睛却看向了少年的背影。
树精听见周游的问话,吱嘎着垂下了钟阿樱那半截朽木桩似的脑袋,用不存在的眼睛打量着他。
树精那无形的打量仿佛是有质感似的,周游无端感觉一道凉气从自己头顶灌进来,直抵心底深处。
树精磔磔的怪声从上头飘飘悠悠晃了下来:“倒把你这个废物忘了……”
“废物”这个词很是刺耳,可周游却也没什么好说的,谁让自己学艺不精,此时什么忙也帮不上呢?而且……
“……而且,你们的阿玉似乎已经放下了对云孤的执着,”树精用令人讨厌的声音说着周游最不愿意听的话,“连钟阿樱脆弱皮囊里岌岌可危的云孤,他都不在意了,更何况你呢?你说,你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不等最后那个“义”字的音声完全念出,树精低垂着的残破头颅,竟彻底脱离了肩颈相连的那一丝丝皮肉,正对着周游的面门,呼的砸落下来!
周游本能的往后一仰头,后脑勺重重撞在建木铁一般坚硬的树干之上,疼的他眼泪差点儿飞出来。不过,好在钟阿樱那颗朽烂到不可收拾的头颅,只是擦着他的肩膀,打着滚翻滚着掉了下去,摔在那澄澈虚无的地面之上,只听“哗”的一声,碎成了无数的碎片尘屑。
周游还没有从“天降脑袋”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觉眼前暗影飘过,就好像在建木上方突然飘过来了一块巨大且厚重的云层,将光线遮蔽了许多,仿佛天一下子就阴了。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睛去看,却猝不及防又吃了一吓:
那破碎的头颅虽然已经滚落在地,可钟阿樱勉强支撑着形状的皮囊之上,竟又生出一个头来!这个“头”像是被破开的瓜一样,正由内而外迸裂开来,无数黑黝黝的或粗或细的枝蔓根脉,像是挤成一团看不出原形的章鱼似的,张牙舞爪地伸张出来,铺天盖地地朝着周游的头上面上抓去!
“既然是无用之物,不如就给我填了肚子做肥料吧!”树精狂狼的声音从密网似的枝蔓背后传来,仿若这些突然迸出的枝蔓一般嚣张放肆。
这些枝蔓根脉出来的突然,几乎遮蔽了所有的视野。不过周游到底是距离的近,他在抬头仰视的那一个瞬间瞧的清楚:树精那只好像重生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