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暖春就被送到了宫里当宫女。
刚开始她只是越国皇宫里浣洗房的一个小宫女,每天做着无数的脏话、累活。那时她想的是,如果能有机会安排到宫里的主子身边做事,那就好了,她就可以不必这么累了。
在宫里熬了几年后,她总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被安排到了温偃的身边。
可温偃那时还是越国皇宫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公主,但她想,没关系,至少现在比以前好,只要她能熬到二十五岁出宫,那她就解脱了。
终于,她眼中那个懦弱而不受宠的小姑娘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境地,还带着她一起逃出了越国皇宫那个牢笼。
这时候出宫终于不再是她的念想了,因为她见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
看着温偃楚穿上大红嫁衣的时候,她想,只要能跟在温偃身边一辈子看着这个男人也是好的。
但阴差阳错的,她最终还是成为了他的女人。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妾,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心里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
但那又如何呢?她想要的,她总是会得到的,对吧?
像是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了神来。暖春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即使屋中暖意浓浓,有如六月里的艳阳天,可她还是莫名地感到寒冷。
大概是因为这间屋子太大、太空了吧。
一眼扫去,屋中只有那些如泥胎木偶一般站着的宫人,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些人都是活人,暖春大抵会认为自己其实是住在一座巨大的坟墓里。
她坐在榻上将身子蜷缩起来,又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好冷,实在是太冷了。
她需要一个人来温暖自己,而这个人……
现在正在温偃的房间里。
‘嗤’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缓慢地扎进了肉里。
暖春的手心处有一点鲜红落下。
“来人,更衣。”她忽然道。
落霞宫离毓秀宫尚还有些距离,宫人们抬着轿子整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
小心翼翼地将轿子放倒,宫人们等着暖春由宫女搀扶着下了轿子之后,这才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两把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不一会前头的人就走远了,抬轿子的几个宫人这才抬起轿子准备往回走。
“你们几个,等等。”身后忽有宫女的声音传来。
几个宫人一齐停下脚步回头,来的人正是暖春身边的大宫女,红杏。
该不是刚才的轿子主子坐得不舒服?所以这会子安排人来惩罚他们了?几个宫人头上又流下了几滴冷汗来。
像是看穿了几人心中所想似的,红杏嘲讽般地嗤笑了一声,“瞧你们几个胆小的样子?咱们主子可是那样苛刻的人?”
“当然不是!”几个宫人勉强笑道,心中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红杏一向不大看得起宫里这些小太监,她也不与眼前的几人多费唇舌,而是一脸不屑地从袖中掏出了一些碎银子来。
“春嫔娘娘体恤你们,见你们辛苦了,特地打发我来给你们些赏钱。”说着,红杏便将手中的碎银子递到了几人的面前。
几人依次接过银子,脸上也逐渐浮起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春嫔娘娘真是人美心善,这宫里头再没有比春嫔娘娘更好的主子了!”
“是啊,是啊!能伺候春嫔娘娘真是奴才们的荣幸!”
……
此起彼伏的夸赞声响交相响起,红杏满脸不屑的脸上这才终于浮起了一点满意的笑。
这一趟事办完,暖春也已经到宋娴的屋里落座了。
主子在屋内谈事,不得召见,她自然是不敢贸然闯进去的,于是她只能在咧咧寒风的吹拂下缩着脖子等着自家主子出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待暖春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红杏的嘴唇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
“娘娘。”见到暖春出来,红杏连忙挤出一丝笑,并快速地迎了上去。
暖春闻声不由侧头扫了红杏一眼,但她很快又面色漠然地转过头去。
院子外早已经有宫人准备好了轿子,红杏跟随着轿子又吹了一路的冷风回去,待到达落霞宫的时候,她冷得连牙齿都有些打颤,进了暖春的屋里待了好一会后,才算是缓过劲来。
“我交待你做的事,做好了吗?”暖春喝了半碗宫人准备好的姜茶后,便轻轻地挥了挥手,见状,除了红杏之外的宫人便都陆续地退了出去。
“回娘娘。”红杏连忙恭敬地回道:“都按您的吩咐办好了。”
“嗯。”暖春轻轻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红杏在下首等了良久都没听上头传来回音,她不由就抬首偷觑了暖春一眼,但没成想这一抬头却刚好对上了一双水波粼粼的眸子。
红杏当即吓了一跳,一颗心差点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连忙收回目光,将头埋得低低的,再也不敢抬起。
暖春将红杏的神态和动作收入眼底,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仿佛是看穿了红杏心中所想似的,暖春轻描淡写地道。
“奴婢……奴婢……”红杏咬了咬下唇,神态间略有迟疑,“奴婢不太理解娘娘为何要对那些宫人那么好……”却到底还是没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
“不理解?”暖春冷冷一笑,“那是你还不够火候,你只管将我交待你的事情办好就是了,其他的,不归你管的就不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