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巽走到了大书案对面,作势要行叩拜之礼。
朱高煦立刻抬起手道:“免了免了!钱使君何事?”
钱巽拿着一本卷宗,弯腰放在书案上,手指按住往前一推,说道:“内阁、典宝处最近处理的政事,虽已记录在案,但不足一月、便未上呈圣上。其中有些事,臣担心圣上忘了。”
朱高煦拿起卷宗翻开,里面全是蝇头小字,他抬起头看了钱巽一眼,问道:“朕忘了何事?”
钱巽道:“禀圣上,前阵子臣上书,请增守御司南署用度二十倍,即每年钱、物价值二十万贯户部、内务府各出十万贯。户部尚书夏元吉是坚决反对的,他在内阁主张,但支持他的人不到五人,故臣的奏章通过了内阁。典宝处也无人反对,此事便定了下来。”
“哦”朱高煦一脸恍然,他伸手在宽阔的额头上摩挲了一阵,皱眉道,“太监王贵应该说过这件事,朕忽然给忘了。”
钱巽道:“臣的话说完了。”
“嗯。”朱高煦点了点头,“你回武英殿去忙正事罢。”
钱巽拜道:“臣谢恩,告退。”
朱高煦这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有可能太敏感了夏元吉上辞呈的意思、或许与废太子之死无关,而是对守御司南署的大笔经费不满!
因为皇权是没有监督的,大臣们实在对皇帝的决策不满,最强烈的抗议手段便是罢工。
朱高煦深吸了一口气,愈发觉得自己错怪了夏元吉。
其实就算朱高煦明目张胆地杀高炽,也不至于让在职的大臣们不满年初朝廷已经给高炽定了“谋君弑父”的大罪,勋贵大臣都是很清楚的,替高炽说话、就是与丧心病狂的罪恶为伍!
但朱高煦自己动手的话,又涉及另一个道德lún_lǐ问题,兄和弟的上下lún_lǐ所以这种事只关乎道德名声、以及藩王的心态。或许朱高煦是有点太过在意了。
何况他压根就没承认是自己干的!这件事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但不管怎样,朱高煦至少是公开认可了父子兄弟的lún_lǐ,并未挑衅世俗道德礼法大伙儿维护的,不就是这个么?
朱高煦踱了几步,见太监侯显还侍立在侧,他便随口道:“人总是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其实大伙儿最关心的还是自己。”
侯显思索了片刻,弯腰附和道:“皇爷圣明。”
朱高煦转过身来,对侯显道:“你去诏狱传旨,把夏元吉放了。”
侯显没多说话,领旨而去。
不料未到半个时辰,侯显便回到了柔仪殿,回禀道:“诏狱的人说,夏元吉不愿意出来。他还说里面挺舒服”
“啥?”朱高煦一脸诧异。
侯显立刻躬身弯腰,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诏狱的北镇抚司武将就是这么说的。”
但眼下朱高煦没再发火了,先前钱巽来过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此时坐在大书桌后面,他皱眉思索了稍许,忽然笑了一声道:“这些部堂大臣,没一个不是老油条。”
侯显也陪笑了起来,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暗自松了一口气。
朱高煦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夏元吉已经猜到了皇帝的误会。朱高煦更不好意思说出来:抓夏元吉是个失误,是他偶尔会犯的错误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