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既、郭淮二人见状,遂起身告辞。
初秋的清晨湿润微寒,两人却浑然不查,并肩走在营中小道,一路无言。
堪堪抵达各自营帐前,还未拱手告别,张既顿足,沉吟了片刻,率先开口问道:
“夏侯仲权身陷囹圄却能死里逃生,此事何其荒唐?这倒也罢了,他竟还能从两个狱卒、一个犯人口中探知到马超欲自立的消息,细细思来,着实匪夷所思了些。不知伯济以为如何?”
郭淮亦停下脚步,微笑道:“天下自然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张刺史方才不在都督面前说,眼下却来考我,却是不该。”
张既伸手指了指郭淮,摇头苦笑道:“好你个郭伯济,原来早就瞧出其中端倪了。”
郭淮笑了一阵,面色倏忽一敛,肃然道:“自古内患不平,何攘外忧?眼下凉州叛乱尚未扫平,此时与刘备再起争端,在下可不认为是什么好事。曹大都督挟怒而来,你我都劝他不动,今日既然歪打正着有意撤兵,我等顺水推舟一把,才是正途。”
“伯济你说的不错……”张既缓缓颔首,忽一指东方,低声道:“而且……朝中来信,那一位似乎等不及了……此时若国战再起,那一日怕不是得拖到猴年马月?”
郭淮道:“那件事已是板上钉钉,势在必行了,刺史实在不必担心……”
顿了顿,皱眉道:“比起这件事来,在下更担心一人……小将军方才言道天水姜伯约现身于马超军中,关于其人,刺史还有印象否?”
“天水姜伯约……”张既稍作沉思,双目蓦然一亮,反问道:“可是去岁于天水上邽大破羌人叛乱的少年中郎?”
“刺史好记性,正是此人!”郭淮颔首道:“当日战后,你我都想招募他到彼此帐下做事,不想他却突然携了全家南下益州,最终便宜了刘备刘玄德。”
张既摇头道:“纵然有才,不过一介少年而已,何足惧哉?伯济怕是多虑了。”
“非是多虑!”郭淮目光灼灼,斩钉截铁道:“在下还曾调阅岁末年初时,襄樊战事的案卷,发觉此役到处都是此子的身影……说他以一人之力变动此战之最终走向亦不为过……足见此人少年英雄,有勇有谋。更为难得的是,他自小长于西陲,熟悉关陇地形民情,假以时日,必是我大魏心腹之患!”
“确实如此……蜀人席卷武都、阴平,未必没有此人参赞之功……”张既皱眉叹道:“也不知刘玄德到底何德何能……”
这时,郭淮瞧了瞧四周,忽低声道:“刺史休看如今的关中人才济济,兵力鼎盛,但凉州一旦平定,曹大都督肯定要还镇中军的,张刺史深受魏王信任,兴许也会受诏回归中枢……届时,关中岂非要变空虚了么?”
“那按伯济的意思?”
“关中的根本在西军,而西军的精神在左将军张郃!张将军,国家名将,刘备所惮,他日事急,非张将军不能安也。所以谁都可以动,唯有张将军万万不可轻离。如此,才能不给刘备一丝可趁之机。”
张既沉思片刻,颔首抚须道:“伯济所言甚是。不过,除了张将军外,还有一员上将,方策精详,垂问秦、雍之间,亦不可轻动。”
“哦?还有如此高人?愿闻其详!”
张既看着郭淮英挺的身姿,大笑道:“正是你郭淮郭伯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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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军营寨十里之外的一处高岗之上,马超、姜维、马岱、庞宏、魏荣、赵统诸将迎风而立,目视前方。
岗下的魏军昨夜急匆匆来,此刻又如流水般退却,看看天色,不过晌午。
马超的发束被山风吹得凌乱,他却浑然不觉,兀自感慨道:
“此番多亏了巨师妙计,不过半日时间,就诱得曹兵退却,也为武都、阴平二地百姓求得片刻安定。这件事中,巨师你可谓居功至伟啊!”
庞宏忙躬身道:“也是军师提点,左将军与伯约配合,宏才能巧施手段,骗那初出茅庐的雏儿上钩。”
他口中的雏儿指得是娃娃脸的夏侯霸。其实他庞宏的年纪与夏侯霸相仿,此番却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诸人听在耳中,都觉有趣,不由轻笑出声来。
庞宏计策得售,更是意气风发,大笑不止。
笑了一阵,姜维跨步上前,凝神问道:
“曹兵西去,此间算是事了了,两边当能有一年半载的休养生息……巨师,如今平羌之行已毕,关于出仕之意向,你可有决断了么?”
庞宏敛起笑容,正色道:“经得这一番试炼,方知父辈创业之维艰。宏正欲留在武都,北拒曹魏,内兴商贸,外和诸戎,正要请伯约向军师推荐一二。”
姜维颔首道:“前些日子费文伟替军师传信于维,教某推荐几名得力的官员将领镇守武都……按着他言下之意,朝廷有意设武都太守一职,辖武都、阴平二郡,以下辩为郡治,总领羌氐之事;又欲在武都略阳设武兴督,以保护榷场为职责……”
他突然讲起朝廷对武都的规划,诸将心头关切,纷纷侧过耳来倾听。
“……以巨师你的表现,根本不用维向军师推荐,由你任武都郡主簿,正是适合,不知你意下如何?”
庞宏闻言大喜道:“正合我意!”
他为庞统之子,算是元勋故人,按照原本的轨迹,出仕时极有可能被任命为一县之地的县令。
但他如他老爹一般胸怀大志,自诩绝非百里之才,又岂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