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无差别直射向大地,给世界带丝丝暖意,顺着台阶,把大臣汇合而成的人流,映像在平整石砖上。
早朝结束以后,董仲舒留了下来,并没有马上离开未央宫。
尽管元光三年岁首早去,清明己逝,但此时的气候还是有些寒意潇潇,董仲舒跪在宣室殿前等待刘彻时,心中煎熬,却已是汗水涔涔。
他心里乱极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期盼了多年,这么多年的努力,却会盼来这么一个结果,真是无用功。
等待不好受,特别是不能有怨言,就这么僵着半个时辰后,刘彻朝宣室殿走来了。
黄门们倒是想劝他起来,可董仲舒始终不肯,他觉得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些许筹码。
刘彻可没有强迫他,
刘彻压根不知情……
在前殿拖沓了一段时间,这才回了宣室殿,隔着老远,刘彻就发现了他。
焦急道:“哎呀!如此寒冷,爱卿已经偌大年纪,如何受得了?有事快随朕到殿里去说吧。”
董仲舒一进宣室殿又跪倒了:“老臣不想再回去了,请皇上饶了老臣吧!”
“哦?这是为什么?”
刘彻一脸的疑惑。
董仲舒只是双唇嗫嚅,心怦怦地跳,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向皇上表达此时的心境。
就在前几天,他接到刘彻要召见的消息,是激动得一夜没有合眼。
自从议论辽东高庙灾异而被刘彻迁怒,险些丢了性命之后,他就一直赋闲在家,靠书籍消磨时光。
而这个时候,来自刘彻的一道口谕,顿时让他又感激涕零。
刘彻没有忘记他,终于在好几年后,用恩泽滋润了他干裂的心。
当时他让夫人从衣柜里翻出当年的朝服,一直深情地摩挲着,嘴里就反复念叨着的,便只有一句话——皇上圣明!
刚刚才寅时三刻,他就精神硕勇地起了床,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想着,他面对皇帝时,他又该说些什么。
可是刘彻并没有留他在京城的意思,而是在朝堂上宣布,把他任命为胶西王相。
他早已经辅佐过一个素骄好勇的江都王了,那些年他是怎样走过来的,如何难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如今,他又要再去伺候一个杀人如草芥的胶西王,这……与在刀刃上过日子有什么区别呢?
不行!他宁愿继续赋闲,也不愿再以衰老之躯外放他乡了。
他不能以那种方式报效朝廷,所以他此刻是想恳请刘彻撤回成命。
“哎!你可能是最适合的,这丞相之所以提议爱卿任胶西王相,也是考虑到你治理江都的政绩嘛!”
刘彻是真的觉得他可以,
虽然很有挑战性,
自己总不能,一刀了结了那个混帐作风的胶西王吧……
“臣深感激皇上的厚爱,然臣已年近五旬,又加上体弱多病,再也没有当年赴江都时的锐气了,臣……”
“额,这一点朕倒是疏忽了,依爱卿之学,直接做个太常最为合适,可眼下太常一职已经有人,恐怕……”
董仲舒明白刘彻的意思,太常寺人满为患,固然是不假的,可皇帝最担心的,恐怕还是自己执着天人感应之说,会拿了灾象变异理所当然地来约束他的行为。
因此在宣室殿前等候刘御的时刻,他思绪数转,早已想好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茂陵。
近十年了,估计现今迁到茂陵的人口已达到十数万户。
或许当初那个小小的茂乡因为一座皇陵,而成长为一座繁华的大城。
自建朝以来,朝臣们也对移居到皇陵脚下,沐浴皇家恩泽而趋之若鹜,皇帝也很自然地把迁居茂陵视作是对朝廷的忠贞。
“臣只是一衰朽之身,而无以报皇上瀚海之恩,每思及此,愧不堪言,臣恳请陛下能允准臣移居茂陵,潜心著述,以彰圣德。”
啧啧啧,理由充分。
刘彻似乎只能答应了……
“快快平身,有话站起来说!”
董仲舒头抵着大殿的地砖道:“只有皇上您理解了臣的苦衷,臣才敢起来。”
“好好好!朕就允了爱卿的奏请便是了,这样倒也还好,朕到茂陵时也可以与爱卿一起谈论学问。”
刘彻的开恩让董仲舒满怀感激,他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说道:“谢皇上隆恩。”
董仲舒出殿去了,从此……也算得上是彻底断了仕途之念。
径直走下殿前的阶陛,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阳光把他的身影映在地上,有些瘦小和佝偻。
他这一瞬间,似乎就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
刘彻凝望着董仲舒离去的背影,思绪好久都没有转回来。
而此时,包桑又进来奏道:“皇上,大将军求见。”
这还真是奇了,这些个人,有话不在朝堂上说,偏偏都寻到这宣室殿来。
刘彻迈步坐到御案后面,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进来。
卫青一进殿就“扑通”跪倒在大殿中央,简直与董仲舒如出一辙……
“请皇上饶恕臣的罪过吧?”
你们这是闹那样!
刘彻笑问道:“大将军这是为何?仗打胜了,朕也封赏了,你却说你有罪,此举……朕实在不解?”
“这是因为皇上的封赏,让臣有些惴惴不安。”
“这是何意?”
“全赖陛下神威,汉军大捷,不过此亦是诸校尉力战之功!今皇上独赏微臣,岂不让将军们失望?”
“是这事啊!爱卿所言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