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宣室殿,张骞按捺不住兴奋,所有的喜悦都写在了眉梢眼角,他的一颗飘荡而又寂寥的心在这个上午,忽然又变得凝重了。
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渴望机会却又慌慌张张。
他在心里笑自己,整天思谋着出京,现在好了,皇上再度给了这个机会,自己反而彷徨踯躅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使命太重大了吧!正如十一年前出使西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张骞加快了脚步,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司马相如和司马迁,让他们帮自己出谋划策,确定接下来该做的事。
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北线边陲能消停一会儿,勿生战事,好让他得以很顺利地完成朝廷的使命。
可事实上,匈奴人的习惯难以更改,在他离开长安三个月后,北方的战事就小起波澜了……
到汉朝交涉战事的匈奴使者,在元朔元年八月回到了匈奴单于庭。
伊稚斜单于的使者耶律汗现在已经是左骨都侯了觉得,与在长安遭受的冷遇相比,他对草原就有了一种儿子回到母亲怀抱的亲切。
长安的风光,他一点也不喜欢,被漠视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他顾不得驰骋如飞的骏马,俯下身体便顺手扯了一把青草,放在鼻翼间贪婪地嗅着,心中泛起丝丝鲜香,待抬起头时,就看见了前来迎接的马队。
“使君回来了,自次王正在穹庐等候呢!你快过去说说情况吧。”
的确,若论盼望耶律汗的归来,赵信远比伊稚斜迫切得多。
赵信,匈奴人,本是匈奴小王,后来战败投降汉朝,改名赵信,被封为翕侯,随汉军出征。
漠南交战中,汉使卫青、苏建、公孙贺等将兵10余万人击右贤王,右贤王败,损失男女万余人,裨王10余人,牲畜“数千百万”,汉复乘胜发兵出定襄北征。
双方发生鏖战,汉军虽取得了斩杀两万余人的战绩,但右将军苏建、前将军赵信所率三千余骑,几乎全军覆没,赵信被迫投降匈奴。
在漠南大战回归匈奴后,他的心一直经受着痛苦的折磨,那里有人愿意背叛与反复无常呢?他也是被逼无奈。
这倒不是因为过去多年受过刘彻的恩惠而内疚和自责,而是他很希望汉与匈奴能够和睦相处。
可使者耶律汗想法不一样,在冷落中干脆带回了让他陷入忧虑的消息。
耶律汗告诉他说,汉皇言语表态,对伊稚斜以往的反复无常表示了极大的愤慨,要他转告大单于,现在若不乖乖盘着,将来汉廷不会善罢甘休。
对自次王的背叛,汉皇尤其愤怒,他发誓要用匈奴人的血祭奠漠南之役中死难的将士。
依照往年的惯例,在立后或者册立太子这样类似的大典上,曾与大汉有几代和亲历史的匈奴国,总是被典属国安排在晋见的最前面。
可上一次却排在了最后,甚至连匈奴使节的名字都没有提,这让他蒙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如果不是卫青的节节胜利,他们能如此轻慢么?会不屑于匈奴的使节么?
这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刘彻对匈奴的战争将会因为卫青甥舅而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这个阶段,汉朝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拥有了让匈奴震颤的力量。
自次王自次王,不就是说得自己么?这一下子就成汉朝公敌了?
那刘彻放的狠话是不是真的呢?不是,就是单纯吓吓匈奴人。
刘彻还想再养几年国力……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自己自杀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不,不能,不能死。”
这两个声音一直在赵信的心头回旋,他仿佛听见长安妻儿的呻吟。
赵信太了解刘彻的性格了,他可以对坚韧不屈、死在汉军刀下的匈奴将领抚恤厚葬,却绝不能容忍任何背叛,他一向认为叛者便是国人的毒瘤,不除之,国如病体。
他也太熟悉汉律了,一场大点的案子,就有近万人人头落地。
何况他还是一个匈奴血统的将领呢,估计一旦被抓,他的头颅随时都有可能被悬上长安东市的高杆上。
赵信的心里乱极了,他甚至没有听见耶律汗的告别,只是茫然地看着使者远去的马队发呆,心绪不宁……
冥冥之间,他只觉得脸颊有些酥麻,抬头看去,原来是一支马鞭轻柔地抽在他的脸颊上。
他现在的妻子、伊稚斜的妹妹、美丽温柔的可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正用一双调皮的眼睛看着他。
“夫君在想什么呢?”
可西一点也不像她的哥哥,她黑灰色的眼睛幽深得像北海的湖水,笑眼盈盈地道:“今天天气这样好,夫君怎么了,为何不到草原上骑马奔驰呢?”
赵信现在还有什么心思呢?可他抵不了那双眼睛的魔力,他不由自主地上了马,可西见状,也起了兴致,狠抽一鞭坐骑,两匹马便朝着天边飞驰而去。
卫队立即紧紧地追了上去。
可他们却招来了远远的呵斥,可西不容许电灯泡的存在,大声喊道:“回去!你们给我回去!”
很快,他们在卫队的视野里浓缩成两个小黑点,渐渐地融进了草原的深处。
赵信和可西来到了吾河畔,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吾河,万古不变动向,静静地流向远方。
骏马还没有收住它疾驰的脚步,可西就急不可待地伸手一拉,两人顿时就滚到草原柔软的胸膛上。
太阳、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