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他的记忆之中,就是早些年,祖先开拓疆土,痛击外敌的故事,常常会让他觉得,那时作为一个匈奴人,是十分骄傲和自豪的。
那时候,
就在汉朝刚立国之初,刘邦不敢争锋之时,那是什么情况呢?
在匈奴发给汉朝的国书之上,常常这样写着:“天所立大匈奴单于敬问汉朝皇帝无恙。”
而汉朝却不敢有所异议,只是顺着匈奴国书写着“汉朝皇帝敬问大单于无恙。”
可眼下……
宛如丧家之犬!
阏氏深深知晓单于的心事,她立马催动着坐骑,与乌维并肩而行。
她叹了一口气,温柔地安慰道:“来日方长,一时的短长而已,单于也不必太伤感,有朝一日会东山再起的。”
“唉!”
乌维从卫队千夫长手中接过皮囊,只是喝了一口酒,便重重地叹息道:“寡人愧对祖先啊!到了寡人手上,竟然是这种局面!回得去么?难上加难……”
乌维没有说那些豪言壮语,单单是俯身抓了一把沙子,撒向风中,他简简单单地希望,这一阵风带去他对故乡的思念。
丧么?
很丧了已经……
这情景让阏氏有些受不了,她眉眼凄婉,心怀忧郁地望着单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了雄心,
匈奴该何去何从?
在乌师卢的眼里,他有些无法理解父亲的心情,也读不懂母亲眼里的惆怅,单纯地看着,虽然看不出个所以然,可是呢,在乌维看来,儿子应该知道自己的故乡在哪里了。
他把希望交给了儿子,
像极了那种鸟,
要求后代拼命的那种鸟。
扬起马鞭,乌维指着远方的草原道:“孩子!你要记住,在南边的狼居胥山下,那里是我们的故乡!那里是我们的根!”
乌师卢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我们怎么不回故乡去呢?”
“因为那里被汉人占了呀,我们暂时回不去了。”
“孩儿长大以后,一定要杀了汉人,夺回领土,回到故乡去。”
乌维苦笑一声,抚摸着儿子的头,却是摇了摇头。
太阳神给他的儿子一个聪明的头脑,却没有给他草原之鹰的身体,他自幼体弱,这是最要命的。
片刻之向,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乌维再回头看去,是右屠耆王句犁湖率领马队追来了。
乌维对句犁湖怀着深深的感激,当初就是他们归来之时,是他支持父亲重新掌握了权柄。
而父亲驾崩后,不是别人,又是他第一个扶持自己,鼎力相助,乌维这才承继了单于的大位。
乌维常常胡思乱想,那时候匈奴崩溃地七零八落,要是没有那右屠耆王和自次王,他活不下去,也许就会在王位的纷争中流落异邦,葬身大漠了。
卫队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两人就牵着马沿着湖岸漫步。
乌维偏头问道:“怎么样,近来汉朝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么?”
句犁湖神色有些不自然,回道:“汉朝发来了诏书。”
“什么,来诏书了,是何时到的?寡人为何不知道?”
“是今天刚到的,臣赶到单于庭之时,打探你的消息,又听说您已出来狩猎,因此一路过来,追至了此处。”
“那个刘彻都说些什么?”
句犁湖唤过来译令,他从怀中拿出一卷绢帛,念道:“皇帝,诏曰:南越、东瓯早已咸伏其辜,西蛮、北夷颇未辑睦。
朕将巡边垂,择兵振旅,躬秉武节,置十二部将军,亲帅师焉……”
“罢了!”
译令正念着,却直接被乌维厉声打断了,他脸色铁青道,“这是什么?他们如此狂言,是什么用心,哼!无异对匈奴宣战!汉使呢?”
“现正在驿馆等候单于。”
“回去!咱们回去,寡人倒是要看看,这汉使究竟是什么样子!竟然发出如此豪言,你速去传自次王到单于庭议事。”
乌维对句犁湖说完,勒马转身,一干人就打马北去了。
路上时不时传来歌声,
可是这歌声,就是讥讽匈奴的软弱,让愧疚、愤懑、仇恨交织的情感一路上折磨着乌维的心,一股复仇的火焰迅速吞噬了往日苍凉悲郁的心绪,化为马鞭的节奏,一下下抽打着坐骑。
那马似乎也很懂得了主人的心情,只见它四蹄生风,马不停蹄,只不到一个时辰,乌维、赵信已坐在单于庭等着汉使了。
严助没有拘束,在匈奴主客的陪同下进入豪华的穹庐。
以胜利者姿态来到匈奴的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依旧不失汉使的彬彬有礼,可从他的眼里露出的桀骜,或者说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充满了轻蔑和挑战的味道。
“本使臣奉陛下诏命转告单于,滇王的头颅已悬于汉宫北阙。
我皇如今陈兵塞上,今单于能战,我皇自将待边,枕戈以待。”
严助用余光打量着面前三位匈奴君臣的反应,而他长长的冠带,随着话语的起伏而颤动。
“我皇深感单于漂泊之苦,如果单于怜悯匈奴生灵,不如南面而事于大汉,如此一来,两国尽皆欢喜不是么。”
当他看到乌维终于无法保持作为一国之君应有的平静时,他笑了。
“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穹庐中回荡,他终于激怒了这位自登基以来就怯战畏敌的年轻单于,这也是刘彻的意思,刘彻的目的就是以此作为北巡的序幕。
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