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道经略招讨司。
只看经略和招讨两个词就知道,对交趾的战争,目的是讨伐、是吞并,要将之前多少年所受到的侮辱和伤害,用最狠辣的手段彻底报复回去,并不是打到交趾献上降表就了事的。
安南道行营马步军都总管兼经略招讨使,理所当然的是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章惇。而广西转运使韩冈则顺理成章的成为副招讨使。
“……并兼任随军转运使一职。”
“终于还是要攻打交趾。”张载喉间带着嘶声,“眷惟安南,世受王爵。抚纳之厚,实自先朝,函容厥愆,以至今日。”
“这篇檄文就是在昨天家岳亲笔写就。虽然是刚刚出门视事,不过全篇早就打好了草稿。本来就是为了等到正式的招讨司成立,才留到今日发出。”
苏昞看着抄录下来的邸报上一篇短短数百字的檄文:“玉昆,你的岳父是在后悔。”
“任谁都在后悔!”张载吃力的说着,“如果太宗之时就能一举将丁氏平灭,便无今日的李氏之患。”
“嗯。”韩冈点着头,“所以这一次,要一举解决后患,为广西一开太平。”
“说的好!”苏昞、范育同时拍案叫道。关学弟子们没有一个是怯战、畏战之辈,既然出身在关西,早就习惯金鼓争鸣。只恨不能凭双手结束战争,而不会畏惧战争。
“听说兵马副总管是燕达。”吕大临道。
“就是燕逢辰。将从关西诸路调集四十七个马步指挥,总计一万七千人。”出战一切都是军事机密,除了已经暴露出来的信息以外,韩冈不能说得再细了。
吕大临疑惑着:“是不是少了点?”
“会号称二十万的。”韩冈轻笑着,然后正色道:“两万大军用来决战已经绰绰有余!而且还有诸多曾经受过交趾欺压的蛮部都会投奔而来,齐攻升龙府。”
“‘比闻编户,极困诛求,暴征横赋,到即蠲除’?”
“正是。”韩冈点头道,“第一批的五千兵马将会从秦凤、泾原调集,由燕达亲领,将会用最快的速度南下。”实际上是十四个指挥,五千三百人,“同时西向关中的河北军也已经发文调动,等他们到了之后,剩下的兵力就会立刻出发。”
张载点着头,正要说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捂着嘴,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咳出来一般。
“先生!”韩冈等几个弟子都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围了上去。
张载咳嗽了一阵,换过气来,然后就立刻斥开他的弟子们:“没事,我没事,你们都坐回去,快坐回去!”只是掌心、唇上还带着鲜红色的血。
韩冈、范育、吕大临几人都犹豫着,但在张载凌厉的眼神下,却不得不后退。彼此望望,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忧色。
张载的病如果是在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地方静养,不要劳累过度。虽然最终还是治不好,但可以一直养着,不至于快速恶化下去,至少可以多撑上几年。
但张载拒绝了韩冈的提议,他选择了继续在京城中传道授业。尽管在最终确诊之后,甚至不能与学生们坐得太近,但张载还是想要尽可能将自己该做的事给完成。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这就是绝症。韩冈依稀记得大概有什么药能治张载的病,也曾想过去发明。可究竟如何去发明,他根本就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没有运气的情况下,根本不是个人能完成的工作。只有有了足够的权力,给出大略的方案,让人去试验,用上几年十几年,实验上百次千次,才有可能成功。但这样,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喝了几口水,张载将唇上和掌心的血迹擦干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玉昆,你今天来是不是也有想找几个同门入你的幕中参赞军务?”
韩冈收起心中之忧,点点头,“还得先生准许。”
……………………
这一天,韩千六也抽空去了审官东院,中间一点波折也没有。
本来他历年的考绩都在上等,加上还有韩冈这个儿子,又是王安石的亲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敢跟他过不去。就是新的差遣还没有给定下。
韩冈从张载那里回来时,韩千六早一步回来了。
在父母的房中坐下,韩阿李对儿子道:“娘和你爹商量过了,如果还是在陇西做农官,那就继续做下去。如果是调到其他地方,或是其他职位,就直接回陇西养老。”
韩千六也道:“为父也就会种地,除此以外都没有别的本事。做个恳田的农官倒也罢了,其他的差事可都做不来。”
“三哥你也别失望。”韩阿李指着韩千六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叫你爹审案,不知会判出多少糊涂案。让你爹做账,也只会是一笔糊涂账。有多少本事做多少事,其他就勉强不得。”
父母的这个想法,韩冈当然不会反对,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休息,在陇西做个老封翁也自在。笑道:“爹这两年也辛苦了,歇一歇也是好事,正好可以多看看家里的庄子。”
见儿子不反对,夫妻两人也笑了。韩千六道:“其实前些日子听说要上京的时候,俺本来就是准备辞官告老,顺便回乡走一遭。”
“回乡走一遭?”韩千六的话有些奇怪,韩冈略略一想,也明白了说得是哪里,“是胶西?”
“是啊。本来准备是让你爹衣锦还乡的。”韩阿李叹了一声,“不回胶西乡里走一遭,谁知道三哥儿是哪个地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