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深夜,北风正劲。
城门洞就是天然的风口风道,从这里刮过的冷风最是狂暴,卷起无数尘土败叶,将本就漆黑一片的门洞空间弥漫得乌蒙蒙的,以致于站在较远处的人们看不见门洞里对峙的两个身影。而站在较近处的人们却又从那冷风中感觉到一丝暖意。
“施主果然厉害!”生铁佛冷峭的声音混合着忽冷忽热的疾风传入每个人的耳际,“不过若是想要就此挡住我崔道成的去路,怕是还不够看!”
阳衰的声音随即响起,更是冷峻:“只需要接我三掌,你就可以过去。”
白胜揉了揉眼睛,他的眼睛里进了一点灰尘,刚才他看清了两个人对掌后的状态,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看上去是生铁佛占了微弱的优势呢?可是听话音却好像不是如此。
身后有人议论,说话人的感想与白胜相同:
“我看这汉子打不过崔大师!”
“我看也是,崔大师的内力比对方高嘛。”
“你们懂个屁!崔大师可是练有少林金钟罩的,寻常刀剑都伤不了他一根汗毛,那汉子的掌力能奈他何?不懂就别瞎叨叨!”
的确,从阳衰后退一步而生铁佛原地未动的结果来看,似乎真的是生铁佛略胜一筹。
俗话说,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生铁佛的感受。
生铁佛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然表面上看是他将对手震退了一步,但实际上只有他才知道,这看上去不过四十岁的汉子打出来的掌力,竟是带有灼伤敌人经脉的功能!他的金钟罩对此毫无抵御功效,在对掌的一瞬间,他的内力可以侵入对手的经脉,而对手的内力同样可以侵袭自己的经脉,这就是对掌的效果。
而这个汉子虽然后退了一步,却可以大幅削弱他那刚猛无俦的少林般若掌力,这叫做顺势卸力,这是敌人大占便宜的打法!
他估计,如果换一个打法,避实击虚或者是用兵器对攻,如同之前阮小五和这汉子那样过招,自己大致能撑上几百招甚至更多,最终是否落败将取决于双方的招数谁更精妙。但若是按照这汉子的提议,直接硬拼三掌的话,对方固然会因此受到不轻的内伤,但自己却有被烧毁经脉的危险!
他正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因为,若是选择第一个办法,只怕打到天亮也无法分出胜负,但若是采取第二个办法,那就真的是拼命了,为了或可能有又或可能没有的所谓上古神兵去拼命,真的值得吗?万一今夜北坡没有任何宝物出土呢,那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不想选,却又不能退,身为江湖人传说中的高手,这一退则脸面全无,结果将是今后在身后这些江湖人的面前放屁都不响!
就这样纠结着,矛盾着,生铁佛与阳衰僵持在黑洞洞的城门洞里。
身后人们的议论渐渐低落下去,最终都陷入了沉寂,他们不知道生铁佛为何迟迟不肯再次出手,却没人敢问。他们固然急欲出城,却更没有人敢上去取代生铁佛,挑战那汉子的三掌。
公认的高手生铁佛都在犹豫,别人谁敢去轻捋虎须?
白胜最是不耐,因为他透过城门洞,看见北方低低的天际似乎有一抹金光乍现,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见,但他已经不再怀疑那传说的真实性。萧峰都已经出城许久了,而自己却被堵在城内,这算什么事儿?
想到此处,他毅然走进了城门洞,不理身后传来的惊哦,也不睬生铁佛惊异的侧目,一直走到了阳衰的面前,缓缓说道:“我想知道,如果我要现在出城,是不是也需要接你三掌?”
“必须的。”阳衰半点面子也没给白胜留,在萧峰临去之前的吩咐里,并不包括对白胜网开一面的提示。
白胜沉吟不语。他是没有把握与阳衰或者生铁佛这个级别的高手放对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两人之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他固然掌握精奥无匹的御光拳法,固然掌握唯快不破的流星拳法,但是自己的内力有多强,他心里是有数的。
先说防御,生铁佛也还罢了,就说阳衰这手赤焰掌怎么破?就算防住了阳衰的所有进攻,可是这赤焰掌的掌力所产生的灼热如何消受?那是足以将二流高手阮小五折磨脱力的存在!自己对付的了么?他不信他的御光拳法能够将阳衰这恐怖的灼热防御在肌肤之外。
再说进攻,没错,流星快拳的确犀利,但是阳衰既不是郭盛也不是张莽荡,就算能打到阳衰又能怎样?就是生铁佛都练有金钟罩,阳衰能比生铁佛更不耐打么?他不认为自己有两拳击倒阳衰的可能。
而最重要的则是他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武功,这是他最初的原则所在,现在人人都知道他叫白胜了,若是有一天梁中书或者蔡京知道他白胜曾经出现在梁子超失踪当日的汤阴县,且身负不俗武功的话,他必然会遭到重点怀疑。
所以他笑了,笑得阳衰都有些不明所以。然后他用最低的声音说道:“如果你不放我出城,我现在就回客栈。”
“你回去就是了。”
阳衰的嘴角微微勾起,他也想笑,却又想绷着,绷得很难受。
他本来还在猜测白胜有了什么对付他的特别办法,毕竟这个跟主人同住一室的家伙挺有办法的,刚才揭穿了假冒守军就是例证。但是他真没想到白胜憋了半天只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刚刚生出的一丝疑虑顿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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