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骸此时并未易容,但那二人竟全然不认得他,眼神纵然警惕敌视,却并无深仇大恨。形骸暗忖:“听说死后到了阴间,会将阳世琐事忘却大半,这两人看来也是如此。”
裴苍苏俨然是亡龙派小一辈亡灵中的领袖人物,他问何柏刀:“统领,既然是此人作恶,为何不杀他?这位婆婆,还请让开,我亡龙派历来除恶务尽,绝不手软。”
公孙婆婆登时来气,道:“轮不到你对老身指手画脚!”又要出手教训裴苍苏,形骸刺杀了裴苍苏,令他在阴间变作亡魂,心底暗暗有愧,拦住她道:“婆婆,就快到了。”
好容易劝住了她,众人暂无争执,再度动身。形骸察言观色,见裴苍苏与裴玲珑彼此也全不认得,这才明白亡灵多忘事,连夺命仇家也都忘了。却不知为何风呢喃全都记得?
来到一条小河畔,往左拐走上小山,山顶空空如也,无房无楼。形骸停步不前,说道:“就是此地。”众人四下张看,皆大惑不解。何柏刀凶巴巴地说道:“此地?此地什么也没有!”
形骸嗤笑道:“这等邪教,自然神神秘秘的,岂能让你这等莽夫瞧出端倪来?”
何柏刀怒道:“你说什么?”亡龙派群雄神态狠恶,又欲拔剑,但最终剑未出鞘。形骸暗想:“他们这‘按剑不动,横眉竖眼’的神功,当真练得炉火纯青。”
公孙婆婆急道:“那就快些破了这障眼法。”
形骸道:“务必小心,一旦青烟堂露出原形,里头的看守也立即知道有人来救。”
何柏刀发号施令,数十人散开,严阵以待。形骸依照浑老大所说,在右边一棵树上轻拍四下,掉落一根毛笔,他将毛笔在一荷叶上沾了沾,手一挥,山上多了一道绿痕,何柏刀说道:“原来这荷叶是水彩。”
形骸又拿毛笔在山上转了几转,不久,笔尖喝饱了黑墨,在地上画了个黑圈,他道:“这里头有讲究,叫做‘墨土青山’。”话音未落,山体轻震,众人抬头一看,见原来空空荡荡的山巅出现一座五层的高楼。
公孙婆婆道:“趁现在!”夙夜派众女鬼加速飞行,身法当真迅捷,片刻间到了楼前,正要推门而入,却见一鬼裔族的少女挡在门口。众人微觉奇怪,生怕有诈,远远停下了脚步。
那少女约十七岁左右年纪,容貌动人,一双眼又大又黑,好似水墨泛光,脑后长发扎成几根辫子,其余则垂在脸庞两侧。她穿的衣衫半黑半白,像是被墨染黑了一般。她神色僵硬麻木,犹如假人,一双眼中瞧不出半点情绪。
何柏刀率领亡龙派群鬼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此处可是墨鬼教的地方?”
少女道:“我叫茉莉,客人,这里确是墨人来此有何贵干?”
公孙婆婆神情凄厉,道:“小丫头,休得装傻,我们是为那人而来,你若不想死就让开!”
少女道:“装傻?我并未装傻,只因诸位非本教中人,我才有此一问。诸位所说的那人,可是慧彼明姐姐么?”
公孙婆婆与何柏刀对望一眼,心知没有来错,却担心他们以慧彼明为质。公孙婆婆道:“你将主人放了,咱们便不血洗此处。若不然,楼中有一墨鬼教徒,我们便杀一墨鬼教徒。”
少女淡然说道:“不必诸位动手,楼中的墨鬼教徒皆已灭亡,或入轮回,或入湮灭。”
公孙婆婆大吃一惊,起初以为这少女在胡说八道,但见她淡漠如冰的神情,方知不假。她掌心对准少女,露出严厉之色,道:“主人呢?”若这少女说出噩耗,立时便将她毙于掌下。
少女道:“她并非墨鬼教的人,因而被饶了一命,此刻就在楼上。”
公孙婆婆大喜,对两个女鬼道:“上去救人!”那两个女鬼飘上了楼,推开窗门,钻了进去,突然间,只听两声闷哼,随即没了声息。
公孙婆婆心知不妙,喝问:“她们怎么了?”
少女眼帘低垂,道:“屋内仍有墨渍未散,她们贸然闯入其中,魂魄成了墨渍之食,但墨渍已饿得太久,却未必能解了饥饿。”
公孙婆婆怒道:“你杀了她们?”
少女幽幽道:“犹记孤村无辜者,血如红墨浊染河,而今小楼泼墨客,忘我夺命醉楼阁。”
众人听她这诗词,莫名间,只觉一股凶残冷酷之意,好似山一般压在心头,叫人浑身颤栗,血液一时为之冰冷,他们全不知这恐惧之感从何而来,可听她念出词句,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血海尸山,想象到无辜者无故惨死的景象,耳畔又听闻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死前哀嚎声。
何柏刀喊道:“故弄玄虚!裴苍苏、裴玲珑、利飞云、楚蓝桥,你们四个上去搜人。”四人身影晃动,跃向楼上那两个女鬼消失的窗口。
形骸道:“且慢!”跳了起来,双掌轻推,将四人挡回。何柏刀见他这等身手,稍感惊讶:“他能杀了拜信德,看来并非拜信德受伤不支之故。”又问道:“你为何阻挡他们?”
形骸道:“先问问清楚。”又对她说道:“茉莉姑娘,你先前所念诗句,是你所做么?”
茉莉点头道:“有感而发,让客人耻笑了。”
形骸道:“没人会耻笑你,诗句中是你曾经经历之事?”
茉莉道:“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可却又似近在眼前,霎时就能想起来。”
形骸略一思索,道:“是墨鬼教的人屠杀了你的村子?你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