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果阿港,西洋军府驻地。
浙东鸟铳手将新一批通过马六甲海峡的兵器与商货卸下战船,年轻的军官指挥地方卫所旗军将成批的棉线、铁锭搬上海船。
印南总兵官戚继美翻身下马,随手把缰绳交到衙门前的卫兵手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烈日下的繁华街市,整理官袍,迈步进入官邸。
包裹着头巾、蓄大胡子身穿奥斯曼风格长袍的突厥使者正从府邸走出,面色不虞地看着他愣了愣,僵硬地抬手作揖,并不等他回礼便抬脚离开,踩着仆人的背翻身上马,向北去了。
莫卧儿军队没有船,也不发展海军,但他们的战船很大、炮也很多,那是直属于阿克巴的朝圣船,数量稀少。
没来由地被外国使臣像刀子一样的目光瞪了一眼让刚刚从狮子国回来的戚继美感到奇怪,在他的印象里西洋军府与周边一切国家关系良好,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西洋军府并不像南洋军府那么爱给人当爸爸,他们几乎不需要任何战争就能依靠贸易得到一切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尽管与莫卧儿、萨菲波斯及奥斯曼为邻,但从不涉及他们之间的领土争端或战争。
以西洋军府武力为后盾的大明商贾超然世外,独立于这片土地,哪怕商人在战争边境做买卖,所有人都跑了大明的店铺依然能够正常营业,甚至能在战场上划出和平区域,以此来保护百姓。
这种感觉让戚继美感到太奇怪了——他都多长时间没被人用仇恨的目光瞪过了。
走进军府衙门正厅,他看到苍老但强壮的西洋大臣殷正茂正坐在交椅上,撑在茶案上的胳膊用手顶着脑袋,嘴角向下耷拉着:“回来了?坐吧,你来的正好,蒙古人的使者刚走。”
“卑职看见了,入府时跟他打了个照面。”戚继美行完军礼坐在厅中,无可奈何地摊摊手道:“是想要让大明在贸易中让利?看他的样子好像谈判失败了。”
殷正茂缓缓摇头,嘴角僵硬地向上勾了勾,似乎被戚继美轻松的语调逗笑,但他并没有笑,只是抬起左手让旁边侍立的卫兵将桌上的公文给戚继美拿过去,道:“不是贸易,四年前莫卧儿刚征服的东部地区叛乱,战乱波及比哈尔与孟加拉两省,他们发大军平叛,说为明军在恒河停泊的战舰所阻,而且这些船还击沉了他们运送辎重的漕船。”
“老夫都不知道军府竟在恒河停泊战舰。”
戚继美两手摊在身前,表情无辜极了,接连张口数次才懦懦道:“卑,卑职也不知道。”
殷正茂说着抬手向衙门外指了指,道:“他们的使者在老夫的衙门赖了四日,说起国大王已于三月前向东派遣使臣面见陛下。”
“今早回来的骑手说,确实有一条六甲战舰停在恒河,是白古卫的亦孔昭旗舰南昌,受命护卫西少林方丈天时在孟加拉授法,唉。”
看殷正茂的模样,老头儿被气得不轻:“那就是个酒肉和尚,哪有大师一天要吃二斤牛肉的?还护卫授法!他能授什么法?两年打遍缅甸宣慰司四百座寺庙。”
“老夫起初还不信,咬定了不是我西洋军舰,结果骑手回来说那就是咱的军舰,还有二百多条商船、一万多自缅甸起运的僧人武士,连战象都运过去了,不怪人家来告状。”
殷正茂无奈极了:“老夫今年六十有七,不是南洋的陈璘、东洋的陈沐那么年轻,治下怎么净是些这玩意儿?”
类似的事已经不是头一次发生了,自殷正茂上任西洋大臣,头一个要擦屁股的就是林阿凤,那个海盗头子把狮子国宝石诓骗一空、随后又攻打抢掠了果阿,再把沿海各国商船惹了个遍。
人人都认为那是他西洋军府的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这事里摘干净了开展工作,打算先把这海盗肃清,南洋的高拱传信来让他跟林凤携手合作,后来皇帝干脆给林凤封国王了。
这会又出个大和尚天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搀和进孟加拉叛军的战争里,召集上万佛徒船锁恒河,把人家莫卧儿平叛军队的辎重线截断,横插一脚占了巴特那要塞,要把平叛军队赶尽杀绝。
“老夫早就说,当年就不该让莽应龙的残兵败卒逃进寺庙,早晚要生出事端。”
殷正茂一说是天时和尚,戚继美就懂了。
熟人,他麾下三千浙东鸟铳手驻军缅甸时还请天时来教过铳刺术呢。
“那是南洋军府的人,最早为东洋陈帅麾下枪棒教头,陈帅回京师以缅甸寺庙众多,****为由向内阁请示,册封其为西少林方丈,意在将佛法西传。”
“南洋军府的人?那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是俞帅的人。”殷正茂与俞大猷搭伙数次,对这一切如数家珍,道:“早在嘉靖三十二年,倭寇犯杭州,三司以僧兵四十御为前驱,僧兵首领为天真、天池二人,大破倭寇,后来这支僧兵受倭寇埋伏悉数阵亡,少林方丈震怒,亲率僧兵百人打出山门,戮倭寇千余复仇。”
“天时就是那会下山,投了俞帅从军二十载,后犯法亡命被陈帅收留……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嗯?陈帅就没安好心!佛法西传,皇帝与内阁不知道,可陈帅是知道的啊,挑个这方丈西传佛法,能传哪门子佛法?是鸟铳佛法还是佛朗机佛法?”
“这次也是一样,天时率数百广城僧兵入印度,在城外施粥为平叛军队误伤,四十四僧被杀,缅甸数万溃军败卒被收拢进寺庙,一声令下便乘船渡海,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