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板白是早花品种,开放时清冷洁净、卓尔不群。
同其他象征富贵繁华的牡丹品种相比,它和热闹的春光似乎格格不入。
可它却是曾经的大燕太子妃章敏致一生最钟爱的花。
凤凰儿暗暗叹息了一声。
牡丹和母妃都是人间富贵花。
母妃放着姚黄魏紫不爱,却偏偏只爱这冷清的玉板白。
或许从她爱上这花的那一日,就注定她同富贵尊荣却也阴暗无比的皇家格格不入。
正是因为性格的不同,在得知父王遇害真相之后,母亲选择的是对仇家言语不逊,不仅未曾伤得对方半分皮毛,还因此送了命。
而自己虽然年纪幼小,却选择了隐而不发,直到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齐备才一击得手。
这两种性格孰优孰劣,凤凰儿不知该如何评判。
或许是这便是所谓的求仁得仁。
母妃虽然惨死,却也骂得痛快。
自己得以复仇,却也忍得辛苦。
凤凰儿和那两名黑衣人一起用力,把花盆又往前挪了挪。
“你们退下吧。”她轻声道。
两名黑衣人依言退下。
凤凰儿动作十分轻柔地抚了抚离自己最近的一朵牡丹。
“母妃,凰儿来看您了。
幸好我此行季节合适,还能献上一株您最爱的玉板白,以告慰您的芳魂。
我四岁那一年,东宫中的玉板白是开得最美的。
那段日子我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让宫女们一早便抱着我到花园。
不是为了欣赏那冷清出尘的玉板白,而是为了看您。
那时的您多暴躁啊,我不敢同您说话,甚至不敢多看您一眼。
唯有在玉板白面前,您才是平静的、美丽的。
您看花,我看您。
您在花中看见了昔日的美好,我在您脸上看见了梦寐以求的温和慈爱。
曾经我以为同父王的缘分最浅,没想到同您的缘分更浅。
为了父王,我可以十年不流一滴眼泪,可以用尽一切手段去为他报仇。
为了您,除却这一次祭拜这一盆玉板白,我却什么都不想做了……您会怪我么?
我没有怨恨您,真的没有。
哪怕上一世我以为您抛弃了我之后,我也没有怨恨过您。
我只是做不到像爱父王那样去爱您罢了。
凰儿没有父王那么大的本事让您重活一世,但我祝福您转世投胎后能得到幸福。
千万不要再爱上皇家人,千万不要再嫁入帝王家。
至于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幸福。
对了,我如今有了新的母亲,她对我很好很好。
我也希望您来世还能再拥有一个女儿。
我期盼她能健康、活泼、可爱,能让您欢喜无忧。
你我母女缘分早已经尽了,世间再无章敏致,再无您的凰儿,我也再不会来搅扰您的清净。
就此别过。”
凤凰儿又磕了三个头。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看墓碑上章敏致三个字一眼,转身道:“夏侯统领,咱们走吧。”
夏侯伊等人都是二十多岁铮铮铁骨的大好男儿,早已经忘记了流泪是什么滋味。
可方才凤凰儿在太子妃坟前这一席话,却把几人弄得心里颇不是滋味。
小主子上一世太苦了,这一世他们定要护好她。
夏侯伊哑着嗓子道:“是,小主子。”
他像之前那样用斗篷裹住凤凰儿,一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楚王府已是丑时末,凤凰儿却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既没有择席,更没有胡思乱想。
坐在妆台前,镜中的她显得神采奕奕秀色夺人。
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璀璨的凤眸,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替她梳妆的小丫鬟赞叹不已:“姑娘,奴婢自问也见过不少美人,却从未见过您这么漂亮的眼睛。”
凤凰儿道:“许是昨晚睡得好的缘故。”
说了这话她自己也暗暗好笑。
这小丫头如果知晓自己昨夜去做了什么,估计就夸不出来了。
梳妆好用过早饭,慕容离亭来了。
他先去叫了赵重熙,两名少年一起在屋外等候凤凰儿。
见她收拾妥当走出屋子,慕容离亭笑道:“听康莺说你有择席的毛病,可我看你今日的气色非常不错,想来昨晚休息得很好。”
凤凰儿暗忖,那康莺初初看时是个挺严肃的姑娘,没曾想竟是个大嘴巴,连这种事儿也告诉慕容离亭!
她笑道:“贵府乃是富贵之乡,高床软枕舒服之极,自然是一夜好眠。
离亭世子一大早便到客院来,莫非今日竟不需上朝?”
慕容离亭道:“家有雅客,在下哪里还去想那些俗事?”
凤凰儿噗嗤笑道:“你该说是主雅客来勤,走吧,快带我们去给王爷请安。”
慕容离亭抬手道:“家父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二位请。”
凤凰儿冲赵重熙点点头,二人前后脚走出了客院。
慕容离亭见二人默契十足,心里不免又羡慕了一回。
三名少年男女很快便来到了楚王府外院书房。
一名常随进去通报后,三人走进了书房中。
去年楚王病危一事凤凰儿和赵重熙都是知晓的。
耳闻终究不及目睹。
在两人印象中,能被称作“战神”的人,即便不像阮家人那般高大威猛,至少也应该是一名比常人精神数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