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春和妻子成婚几十年,两人感情一直都很不错。
从年轻的时候起,他就喜欢和她开玩笑。
夫妻二人每日不吵闹几句,就像是汤里没搁盐,总觉得少了些味道。
以前妻子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每日惦记的都是田庄里的那点家务事。
所以他玩笑的内容也十分单调,无非就是家长里短的小事。
可自从那年二姑奶奶带着六姑娘住进田庄,妻子就变了。
长了见识,胆子也变大了,行事也有了几分大家子管事妈妈的风范,同他谈论的话题也不再局限于小小的田庄。
尤其是最近一两年,连吵架自己渐渐都有些不是对手。
此时听段李氏说自己也想不到会有今日,段云春斜了她一眼:“你当我和你一般没有见识?”
段李氏也乜斜着眼睛:“吹,接着吹!”
段云春道:“当初大将军让我做这个庄头时就说过,只要我好好干,将来的前程绝不会比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差。
你想啊,跟着大将军四处征战的那些士兵,只要敢打敢冲,哪个不是前途无量?
所以大将军是很看好我的。
所以我那时便很清楚,自己将来绝不会仅仅做一名普通贵夫人的陪嫁田庄管事。”
段李氏听不下去了,夹了一块肉直接塞进他嘴里:“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赶明儿六姑娘来了,我看你敢不敢在她面前胡吹!”
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地继续吃饭。
饭后段云春盘腿坐炕上看去年的账本,想要估算一下今年春耕的一应开支。
段李氏则把针线篓子取出来,借着桌上的油灯给丈夫缝衣裳。
段云春笑道:“你这老娘们儿就是个劳碌命,如今咱们家也有好些个丫头,这些活计就该让她们去做。”
段李氏嘟囔道:“我男人的衣裳,为什么要让别人做?”
“那你不会再点上几盏灯?又不是点不起!”
段李氏啧啧道:“眼见得真是要做王妃的陪房,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那是!咱们六姑娘将来是……”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就听有人在外边敲门边喊道:“庄头——”
段李氏放下针线,快速走过去打开门。
不等她询问,站在敲门的丫鬟身后的那名佃户喘着粗气道:“段大娘子,有人夜闯田庄,请庄头赶紧拿个主意。”
段云春听说有人夜闯田庄,忙套上鞋走了过来:“可有伤到人,拿住了么?”
佃户道:“那人是个女的,身手相当了得。不过瞧她那样子并不打算伤人,没打几下就自己主动把兵器扔了。”
段云春皱着眉头道:“女的?”
佃户点点头:“是个十**岁的姑娘,瞧那样子像是受了重伤。”
段云春道:“她可有同你们说了什么?”
佃户挠了挠头:“她就问这里是不是襄国夫人的田庄,还说要见庄头,李四他们把她带去了议事房。”
段云春把段李氏递过来的外裳套上:“走,咱们去瞧瞧!”
一行人急匆匆朝田庄议事房那边走去。
议事房中,身着夜行衣的女子惨白着一张脸斜歪在椅子上,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硬撑着不肯倒下。
几名佃户虽然把她带进了议事房,又见她是这副形容,却依旧不敢放松。
终于b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李四道:“庄头来了。”
那女子努力坐直身子,眼圈有些泛红。
她并不认识这里的庄头,但只要能见到他,就有希望见到她想见的人。
如今世上有能力且愿意帮助自家世子爷的人,大约只有司徒六姑娘了。
段云春等人很快就走了进来。
李四迎上前道:“庄头,方才硬闯咱们庄子的人就是她。”
段云春嗯了一声,闪目朝那女子望去。
只见她面色惨白发髻散乱,夜行衣也有多处破损,还有好几处深色印迹,显然是被鲜血浸透了。
他从前也是见惯伤兵的人,倒也不觉得紧张。
朝女子那边走了几步后,他停下脚步沉声道:“我便是这田庄的庄头,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女子惨然一笑:“庄头大叔,我是司徒六姑娘的旧识,名字叫做康莺。”
听她提起自家六姑娘,段庄头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对方一遍。
这位名叫康莺的姑娘看起来虽然十分狼狈,但却不似那等鸡鸣狗盗之辈。
十**岁、容貌出众、武功gāo qiáng,气质和姑娘她们那样的贵女颇为相似,想来定非寻常人家的姑娘。
可他只是一名庄头,除却时常在田庄里出入的那几位,自家姑娘都有些什么样的朋友他一无所知。
总不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依旧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家姑娘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万一自己看走眼,说不定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康莺见他有些犹豫不决,又道:“庄头大叔只管给六姑娘捎个口信,请她尽快来这里和我见上一面,我有十分要紧的事儿和她说。”
段云春终于下定决心决心,道:“现下天色已晚,城门早已经关了。
我瞧姑娘伤得不轻,不如去我家中休息一晚,我去请个郎中来给你开个方子抓些药。
明日一早我便派人进城去国公府给六姑娘捎信,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