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爱美之心,此时的沈妙言美得灵动,美得勾魂摄魄,扮出这么梨花带雨的姿态,实在叫人怜惜。
小姑娘小口小口咬着梅花饼,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作态有何不妥。
观四哥行事,也并非事事都讲究手段的光明磊落。
对方耍阴的,莫非她还要跟人家讲大道理不成
她又不是傻瓜。
薛宝璋眼中冷意弥漫,淡淡道:“师父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调解厉王与你的赌局。师父年事已高,毕生本事,都授予我二人。你如今仅凭一场胡来的赌局,就想让师弟离开师门,置师道于何地若人人效仿,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说着,轻轻叹息一声,“乐阳,你在太子府中乱来,自有太子惯着你。可在外面,还望你行事记得分寸。”
一番话颠倒黑白,让沈妙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任性胡为、不知轻重的刁蛮小姐。
四周围观的人群中,渐渐起了议论声。
“是啊,燕虚大师为国操劳,膝下无儿无女,唯有两个徒儿尽孝,这乐阳郡主却非要进行什么赌局,将人家辛苦培养出来的徒弟抢走,真是不懂事。”
“她到底不是我大周人,自然不会如我等这般感激燕虚大师。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是太子妃端庄持重,这般仪态,将来方能母仪天下。”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全然忘记了这场赌局,分明是君千弑先挑起的。
沈妙言眼底掠过阴沉,紧盯着薛宝璋,对方唇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似是讽刺,可声音听起来却颇为关切,“罢了,诸位莫要再议论了。乐阳说不过人就爱哭,待会儿把她欺负得哭鼻子,本妃可又要花时间去哄。”
一番话,既抹黑了沈妙言,又在人前显得她薛宝璋落落大方。
然,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
“太子府中,孤惯着她。太子府外,孤照样惯着她。哭鼻子,孤也愿意哄。”
简单的几句话,像是朝平静的湖面投进一块巨石,刹那激起惊涛骇浪。
众人震惊地望向大门外,人群散开,犀簪束发的高大男人,缓缓跨进门槛。
他身着暗金色锦袍,外面套了件墨色绣金松石大氅,金带束腰,脚踩祥云厚底皂靴,身姿高大健硕,面庞冷峻精致。
沈妙言静静望着那个肩膀上还有落雪的男人,他站在人群中,那么多人,可她那双琥珀色瞳眸里,却只倒映出了他一个。
明明被薛宝璋他们欺负时没有哭,可此时被他如此维护,她的鼻尖,却莫名发酸。
“四哥”
她软糯糯地唤了声。
君天澜远远地看着她,薄唇微不可察地翘起一点儿,很快就又抿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转向燕虚大师和君千弑,“燕虚大师、六弟。”
燕虚大师深邃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庞,很快收回。
君千弑打量着这个从未谋面的兄长,尽管不情愿,却还是唤了声“四皇兄”。
寂静之中,君天澜直接把来意挑明,“听闻六弟与乐阳玩了一场赌局,六弟输了”
君千弑面颊微烫,点点头,“是的,但其实”
君天澜转向君无极,“二哥也在,可知若六弟输了,该当如何”
君无极扫了眼君千弑,把跪进茶水、改拜师父的事儿说了一遍。
君天澜撩起后裾,面无表情地在大椅上落座,“既如此,六弟还在等什么”
“我,她,她”
君千弑指着沈妙言,正要控诉一番这少女的“罪行”,对上君天澜那双暗红色瞳眸,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
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令人畏惧。
君千弑在洛阳城横行霸道惯了,在镐京城时则最怕他父皇,可如今,面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子皇兄,却没来由地察觉到危险。
“师父”见君千弑快要撑不住君天澜的威压,薛宝璋轻轻唤了声。
燕虚大师的双眼只盯着君天澜,半晌后,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门外走去。
薛宝璋惊诧地睁大美眸,“师父”
燕虚大师都走了,没人给君千弑撑腰,他哭丧个脸,不情不愿地蹭到沈妙言身边,余光扫了眼那小姑娘,脸上愈发显得苦大仇深。
妩红尘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侍女奉上热茶。
沈妙言坐姿慵懒,一手撑着脑袋,眼波飞过君天澜的侧脸,小脸上的笑容越发甜蜜。
男人靠谱就是好啊,出门都有人撑腰,省得她跟薛宝璋费嘴皮子功夫。
君千弑捧着热茶,俊脸上都是不乐意,“给”
沈妙言抬头看他,眉眼弯弯,“这跪进茶水,讲究的,其实是一个跪字。”
君千弑顿时暴跳如雷,“你不要太过分”
“但是,”沈妙言打断他的话,抬手接了那盏茶,“本郡主大度,不跟你计较那些。不过你如今是本郡主的徒儿,本郡主今日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人呢,要言而有信,懂”
她斜眼看向铁塔般的男人。
君千弑瞪着她,明明该生气的,可是她这么一斜眼,那琥珀色瞳眸中眼波流转,眉梢眼角还有隐隐的媚态天成,红衣乌发,雪肤冰肌,一点朱唇微微翘起,真真是世上少有的灵动美人。
胸腔中的怒火,无端被浇灭。
少女声音软糯,带着一点儿兴奋,“快叫声师父我听听”
君千弑磨蹭了会儿,暗暗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于是软哒哒地唤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