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弯身,扶墙咳了咳,用手做扇,扇了扇空气中徒然浸满的灰尘,气毅微微舒畅以后才解释道:“别追了,是……我放他走的……”
宁世景手中悠然摇摆的折扇微微一顿,虽心有不畅,但脸上依旧是不曾改变的浅笑,语气中听不见任何情绪:“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小楼直视着他仿佛可以容纳整个苍穹繁星的双眸,有些言语梗塞,没错,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尊重他的一番苦心了:“我没有这个意思的……我还是要谢谢你……”
宁世景的笑意浓了浓,此时的风不请自来,微微挥动他披在肩上的如墨似缎的黑发:“一句谢谢就免了吧,轻轻松松的几个字又怎能还清我对你的恩情,只是,我是不会急切的想要你还回来的,如果,今后我也有事相求的话,还望你不要过于吝啬,定要倾情相助才好……”
天地间一时寂寂,带着昨日留下的雨水,花瓣报团相逐于慢慢堆积在得月楼侧门两旁的长形花盆中,一层不去,加之一层,如她潮湿难言的心情,有些难以判断,含的只是说笑而已,还是真的有所目的,故意施恩于自己,然后为他所用?
“我……”小楼语塞,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好像,无论怎样都逃不开他设的于情于理应该报恩的深泽漩涡里。自己能报答他什么,她的身上唯一可以称为得心应手,值得炫耀的就是,那见不得人的杀戮!
“按照时节,过几天应该就是你们花魁赛了吧,到时候我会去瞧上一瞧,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你夺得百花之首!”
宁世景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刚刚的那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和不在意小楼的回答是否,所以转眼又提到了这本不相干的花魁之事。捧花魁?那可不仅仅是有钱而已,那可需要一掷万金的冲天豪气!
“对不起,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对那个没多大的兴趣。”小楼可不是这风月之人,也庆幸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完全沦陷,所以更不喜这妓子的双收名利。
“呵……”宁世景似乎料定她会这么说,“你,还真是……与众不同啊……也罢,好好表现,到时候,我会去看你的……”
他想来看自己恐怕也不必了,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打算绞尽脑汁的去那舞台上展露头角,无论是高歌一曲,还是媚舞一支,都相当的厌烦,何况还让自己去做?岂不是会要了她的命!
他的靛蓝色身影渐渐消失在这灰白交加的青石路上,小楼的目光里夹杂着思索,甚至迫不及待的想拥有一双可以看透的眼睛,想要知道他内心的最最真实想法,亦或者说是目的。
她挪动着脚步,移出几丈远,又骤然停止,想要追上前去问个清楚,可是人早已经消失不见,她摇了摇头,无奈自己的愚蠢,问又如何问的清楚呢?她自嘲的笑笑,端起手臂,又缓缓走回了得月楼。
楼梯处,妙音匆忙经过,差点与小楼撞个满怀,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到地上是震耳的哐当一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她腰间的钱袋掉落了出来,看着容积,听着声音,里面恐怕有不少的银子。
妙音弯腰拾起,重新束在腰旁:“不好意思,是我走的鲁莽,没有撞疼你吧……”
小楼表示无妨,只是一见她手中的白色手帕略觉奇怪,与大魏京中流行的鸳鸯溪水,凤栖梧桐,盛放芍药等花样不同,这帕子上绣的是仕女摘花图,小小的存于帕上一角,不土不扬,很有地方特色。这是魏国南方惯有的绣花图案,她是南边焦城人?
妙音倒是如实回答了小楼的问话,她就是南方焦城人士。原来这妙音本也是良家妇女,有位做生意的夫婿,家境还算殷实,二人且恩爱有加,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生活的一直很幸福。
只是,她的夫婿临时决定去年搬到京城,想要扩展自家的生意,只不过生意场里的角逐激烈不亚于战场上的刀剑交锋,京中有能力的生意人也都比比皆是,他的原始生意经,在京都这个繁华大朝会,已经没有用了。
生意屡屡挫败,直到最后,家底也被赔个了干干净净,再无回天之力了,她的夫婿忍受不了这样的失败和自己的无能,便再无心于世,挑河自尽了……
说到这里,含着酸泪,还没等它流出来,就被那帕子执拗的擦去:“相公去世以后,我却尚且苟活,被生活所迫,无奈出来卖艺为生,只是日子实在过得度日如年,每天我都活的浑浑噩噩,不知趣味,只盼自己哪一天也可以两眼一闭,去那黄泉路上寻他,希望可以与他相遇……”
小楼不便多说什么,听起来这个遭遇倒是和她与世无争,悲懑凄凄的外表如出一辙,可是,就是看不懂妙音眼中的点点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万物皆有灵,人世常轮回,相信你们如果情义浓重,情深所海,下一世一定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楼没有尝过情爱之甘甜,离别之苦涩,所以实在不能理解妙音无法言说的肝肠寸断的痛苦,只能言语上劝慰着她。
妙音点头,随后步履蹒跚,身体摇晃的下了楼,仿佛那娇小的身躯背负着巨大悲伤,就快要让她承受不住了。
小楼却好奇,她揣这那么多银子去干什么?去钱庄存起来?可是,钱庄离得月楼很是遥远,她只存这这一袋子银两,恐怕不值走这一遭。
难道是出去买东西?看她衣服和头饰都过于简单简洁,素朴无华,何故需要这么多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