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涂之洲与方霍二人同桌用过早膳,净室陪香,折袖正襟。
“不知昨日皇上可有说起西、北之事?”
涂之洲语色淡漠,方霍二人晓得这人言及正事时的习惯,也正色将与水郅一室所言尽数道来。
霍百里言语犀利,叙事一差素来当仁不让,这一回却缄口不言,方森杰自然接口,简言复述三人言语。
涂之洲听罢,看了眼垂眼盘坐的霍百里,转向方森杰,道:“沐言为师着实再合适不过。华星,有时候未免太过苛刻。”
涂之洲自来看淡生死,从不会扒着亡者为难生者,也不会苛责醉留前尘之人,往日观事评道,因置身事外,冷静残酷不免,只是若有事落在发小知交身上,纵是挥刀断金的果敢人也不免踟蹰拖延。
方森杰叹了口气,涂之洲所言携着往事旧典而来,未有戾气伤人意,然景似人非,旧言歧义,今次这话他是半点儿没听出夸奖的意思来,不过,心中一块大石稳稳落了地。往昔,霍百里素来难在京中长留,相聚不易,众人皆只道离情诉别意,他原以为这一回霍百里伤好后滞留京城修养,涂之洲会来探,不想这人竟是忍耐至今。
霍百里亦忆起旧日,弯了弯唇角,并不应声,等着涂之洲续言。
涂之洲本也无意插手旁人家是非,昔日之言不过引子,他们彼此十分了解,无需释言絮絮,难得随了性子行事,缓缓道出今日所虑:“皇上只说了瑶,星海的事儿却半点儿没提,西边,可有什么动静传来??
“那边的茜香国已经闹了挺久,星海也是谨慎人,向来懂得爱惜自己。”霍百里斟酌了言辞,慢慢回道。
“你们都不心疼他,还不许人心疼自个儿。”涂之洲轻轻叹了一句,这时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再抬眼,瞧着对面二人皆拿眼角觑着他的神情,涂之洲忽然觉得做这么个说客挺没意思,他以后再多心疼霍思一些就罢了,咽下喉间措词,转而问起方霍二人日后打算:“昨日你二人在星枢楼露过面,想来这几日就会有人登门打探,可有想好应对之法?”
“我与沐言现下借住北静王府,乃是客卿,谁会那么不懂事儿的上门来?”霍百里笑了一句,见涂之洲这般轻巧转过话题,颇有些惊讶的拿眼去问方森杰。
方森杰回了个迷茫的眼神给霍百里,顺话答道:“这几日瑶归来,朝上必有动静,想来无人有那心思来探。?
想到穆兴迟迟未归的缘故,三人齐齐静默,心下勾算那几位蹦跶得欢实的朝臣的劣迹,只等皇帝堂上问罪,将人除冠下狱。
闲话半日,瞧着午膳时辰将近,霍百里虽然极喜西宁王府的膳食,到底怕涂之洲改了心意再起说和之念,道了冠冕堂皇之言辞去。
西宁王府的总管徐宁送了方霍二人行至马车旁侧,笑道:“王爷晓得两位先生事忙,怕是不得闲留用午膳,早前吩咐王妃制了几样糕点小菜在车里。”
“子渊这是愈发智多近妖了。”霍百里低声笑语,此言并非介意涂之洲猜中他的心思,不过逞些口上本事遮去对涂之洲修炼七窍玲珑心的担忧之意。
“霍先生的评语,徐宁自会转告王爷。”身着褐衣的青年一本正经的拱手作答,将霍百里噎的无语。
方森杰拿扇子隔空点了点徐宁,推霍百里上了马车。
登车落帘,霍百里侧身卧了,对方森杰低声笑道:“子渊难得这般好说话。”
方森杰虽已解了对霍思与穆兴的心结,却也不过刚刚一年而已,是否出于本心真意,他自个儿爷说不清楚,也无法措了妥帖词句去辩说霍百里祖辈事,扭了人心意。
“说起来,这一回那几家假借小女儿拌嘴挑衅,瑾安和佑明竟没去寻了那几家晦气,颇沉得住气,总算是有些长进,却不免不够硬气。”方森杰捡了近日学生们的行事挑剔。
“不是不想,不过是要看看皇帝的态度。尽忠职守受了委屈,若需得自己去争颜面,还免不了被人蔑称嚣张拨扈,可是不划算得很。”霍百里摇了摇手中竹扇,无声一叹。
“你现在倒是不嫌这两个的‘商人’脾性了。”方森杰咬重二字,正是先前霍百里嫌弃胤礽时的评语。
“是我以前自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谁人能当真例外?”霍百里的错认得干脆,忆起昔年错信之鉴,虽已心境平和,却不免有一瞬沉郁。
“济世与得偿,并不相悖,师兄莫要太过苛责自己。”方森杰道出此言,恍然明白涂之洲前言合意,暗叹一回这狐狸的七窍玲珑心已炼成,瞧着这似要奔着九窍修去,可是得寻人去劝着些,那么些心眼儿,别把心修成了筛子,什么人都装不住,揣进了心,就漏了去。
霍百里不知方森杰心中不着调的胡思乱想,听了人宽慰之词只笑了笑,并不答话,暗暗评说自个儿一句:到底是心闲。
评过又觉这话耳熟,想了想,竟是他排行为四的小弟子的尖刻之言,霍百里不由无奈一笑:难怪方森杰这一年来愈发不待见贾瑾安,这小子着实该当是他的徒弟。
方森杰近年少见霍百里这般随心模样,好奇问道:“师兄笑的什么?”
“我记得去年冬日,往北境运送的粮草药物被查出贪弊之事,瑾安那小子的评语,‘唯有盛世才会当真有十分的阴谋诡计,即便皇帝崇无为,尚平衡,也会有谋臣与兵将互算无休,求得同归于尽终局。’这人心一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