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过后,杨俊却没立即出发,而是提出要去瞧瞧战场和俘获的青教教匪们。郭冕酒酣,挣扎着起身要陪同,郭昆也忙起身吩咐人备马随行,却都被杨俊回绝了。
杨俊只指着林觉道:“让林大人带老夫去吧,你们各自忙你们的吧。明日一早你们也要动身,此刻需要传达命令准备开拔事宜,倒也不用来管我了。有林大人陪着老夫去便可。”
郭冕本也醉的不能骑马了,郭昆自然不堪抗命,于是林觉便跟随杨俊等人出了府衙上马,直奔东城而来。上了内城城墙,沿着人工围起来的瓮城走了一圈,目睹战场格局以及询问着林觉当日的战事情形,杨俊连连点头,赞许不已。
“林觉,老夫对你颇为赞许。他们不懂的人或许以为打仗只是兵士交战那么简单,但对我们这些领军之人,才知道一张战事要想获胜该要付出多少。不仅是付出流血和生命,还需的谋划机变,审时度势,承担巨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么多将士的性命握在我们手里,每一个军令都意味着人头滚滚,压力其实是极大的。我们领军之人,可不是什么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人。这些道理也不知几人能懂。”杨俊沉声说道。
林觉听了也深有感触,杨俊确实是感受到了战场的氛围,知道当日之战的凶险。这让林觉颇有些知遇之感。但这感觉一闪而没,林觉可不会傻乎乎的因为杨俊的几句话便交心。
“杨枢密所言极是,良将若良相,有人以为这是抬举之言,但下官认为此为至理名言。下官虽非行伍出身,但在经历战事之后,深知此言不虚。”
“好一个良将若良相,我大周若是多几个和你一般明理之人就好了。可惜他们都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都认为我们这些武人出身的都是些粗鄙之人。就连老夫我,都被人鄙视呢。”
“杨枢密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真正的读书明理之人一定不会这么认为。再说了,杨枢密无需跟他们去证明什么,杨枢密保家卫国,功勋卓著,这一切皇上都是知道的。但求忠心心安,管别人言语目光作甚?”林觉微笑道。
“好,说的好!老夫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脾气了。你这般什么都不顾的做派,倒像极了老夫年轻之时的模样。然则,正因为你有如此想法,才敢于下令对攻城的那些少年百姓放箭射杀是么?听说两千多名少年正是因为下令射杀而死在这座城墙之下是么?”
杨俊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死死的盯着林觉的眼睛问道。
林觉心中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件事果然已经传到京城了。杨俊既然这么问,想必在京城已经有人开始指责议论了吧。
果然,就听杨俊沉声道:“此次兴仁府大捷之后,lùn_gōng行赏之时,针对你林大人的封赏,朝
中争论的很厉害。据说那日大战之中,是你下令对城下老者和少年进行射杀的是么?朝中不少大臣对你的德行颇有指谪,说你冷血无情丧尽天良人伦,你这样的人不能重用。不但建议取消你的赏赐,还要对你追加责罚。你可知道你在一些人的眼里已经成了恶魔一般的人物了。”
林觉悚然而惊,他倒不是因为自己被人所非议而惊讶,他惊讶的是,那日城头上发生的事情是怎么传到京城去的。确实是自己建议射杀那些攻城的教匪少年的,但这件事可是高度机密,事后更是所有人讳莫如深不得谈论的。朝廷这么快便知道了,一则可能是军中有人私自通报了朝廷,第二种可能则是晋王郭冕在报捷奏折上禀明了此事。
倘若第一种可能倒也罢了,若是第二种可能的话,那么郭冕显然是在推卸责任。他担心这件事会被算在他的头上,所以在奏折里将下令射杀少年们的责任算在了自己的头上,这样他便无需为此而遭受指责了。郭冕是个读书人,他应该知道这件事会被很多人所诟病的。朝中的那些夫子和官员们一个比一个的圣母,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必定会跳出来耍存在感,显示他们道德上的高大上的。
“这么看来,那命令确实是你下的了。你好大的胆子,好狠毒的手段,那样的命令你也敢下?对着一群手无寸铁少年和老者放箭,你怎么下得去手的?”看着林觉面色沉郁的样子,杨俊又冷声喝道。
林觉吁了口气缓缓道:“杨大人,那不是什么手无寸铁的少年,他们也不是无辜的。下官认为,战场之上,只有敌我之分,没有什么男女老幼之别。他们都是青教狂热的拥戴者,或许他们是被蛊惑,被洗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他们的行为却是在助纣为虐。射杀他们的命令确实是我执意主张的,但下官并不认为那样做是错的。我不下令射杀他们,他们便要危及将士们的性命,危及城池的安危。林觉并非嗜杀之人,但也绝不做那种妇人之仁之事。为了战事的胜利,为了平叛大局,下官顾不了许多。”
杨俊瞪着林觉道:“你是说,你到现在也没有一点点的悔意?你还是认为你那么做是正确的?”
林觉皱眉想了想道:“正是,倘若时光倒转,再回到当日的情形,我一样会下令射杀他们。而且……我会更早的下令,这样可挽救我城头被他们烧死烧伤的百余名兄弟的性命。”
杨俊冷声喝道:“你便不怕事后有人拿此事攻讦于你?譬如现在不少大臣说你冷血无情,丧尽天良人伦?你不怕背负这样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