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灼华轻轻抚过自己的面颊,似乎能感受到当日菖蒲替自己上药的印迹。
想到这温顺的女孩在大阮陪了自己那些年的时光,不晓得最后是否躲过了战火的流离,陶灼华便感到一阵心痛。
她真切唤道:“菖蒲姐姐,昨日一见便与你投缘,灼华是真心盼着你能留在我的身边。往后你便与娟娘和茯苓一样,都是灼华的亲人。”
菖蒲何曾听过这么暖心的言语,不觉鼻间蓦然一酸。她终归不敢吐露长公主府的秘密,只能目含恻隐地回报着陶灼华的深情。
茯苓随着菖蒲一同去芙蓉洲取了行李,在叠翠园里安置下,两人的房间左右相依。茯苓酣然笑道:“往后夜里睡不着,可以寻姐姐聊天,姐姐莫嫌我烦便好。”
“妹妹这是什么话?”菖蒲柔柔地笑道:“昨夜里一碟点心,妹妹都晓得替我留了大半,原本是厚道人。往后咱们同在大小姐面前当差,便都是自家姐妹。”
菖蒲的行李本就不多,两人有说有笑,片刻间便收拾妥帖。
茯苓另抱了只上锁的紫檀木雕花木匣过来,将钥匙往菖蒲手里一递,与她说道:“小姐赏的,说往后难免人多眼杂,有些体己东西,还是上了锁比较安生。”
不想那娇滴滴花朵一般的女孩子竟然心思细腻,菖蒲感激地接过匣子,也不忌讳茯苓便在眼前,直接拿钥匙打开,将自己仅有的几件首饰,连同一些散碎银钱都装进去,又好生收在床铺底下。
忙碌了半日,小厨房早依着时辰送来了午膳,菖蒲与娟娘和茯苓都是一样的定例,陶灼华依旧命茯苓另外拨菜,又特意赏了两盘点心,叫她们三个一同吃。
娟娘早替陶灼华打点了赏赐,送了菖蒲一对赤金双股绞丝的细镯子,菖蒲满心欢喜,却舍不得戴在腕上,笑盈盈收在刚得的匣子里,回来向陶灼华磕头谢恩。
日光暖暖,映着夕照楼的碧瓦黛墙,不大的小院别有一番景致。
叠翠园里仆从不多,瞧着虽然冷清,然而陶灼华身边有这几个人倾心相待,她只觉得温馨。
早间的梦境一时在心间缠绕,午间闲暇时,陶灼华独自一人坐在那挂秋千架上,一面轻盈地晃动着,一面仔细回想着昨日苏梓琴的神情。
前世懵懂,不晓得踏入长公主府便是步步惊心,初时被苏世贤的虚情假意打动,后头又被瑞安长公主的强势威慑,不得不被送往大阮。
当时只认做他们是一丘之貉,满眼满心替长公主府打算。如今仔细回想,长公主与苏世贤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固若金汤。
昨日瞧见了正房里奢靡繁复的陈设,陶灼华便晓得这种样式与苏世贤崇尚的魏晋之风大相径庭,想是瑞安长公主在家里霸道,芙蓉洲华丽矜贵不说,连一年里踏不了几回足的正房,依然要依着她自己的喜好布置。
苏世贤三百六十日长居,除却一间小书房清隽古雅些,却要每刻面对着那些艳俗至极的牡丹屏风与挂图,不晓得有多么无可奈何。
所以她昨日大胆猜测,这两人之间必定也有些罅隙,才敢冒险开口挑拨这两人的关系,想要瞧一瞧府中的局势。
闻道苏世贤曾在陶婉如坟前发誓,长公主眸中那一瞬间被自己挑起的怒火是那样鲜明。陶灼华相信她虽然当时未发作,却一定会如一粒种子,只要埋在心间便有机会生根发芽。
细细揣摩前情,陶灼华感觉也许这里头还有自己前世里未曾发觉的秘密,瑞安长公主眼高于顶,宁愿独居芙蓉洲也不肯长留正房,当年才子佳人的一见终情里头,是否不过是一场粉饰太平的闹剧?
再退一步说,明明十载恩爱夫妻,这两人膝下却只有苏梓琴一个女儿,怎么算也算不得伉俪情深。
陶灼华对自己忽然间的发现有些欣喜,她轻笼着丝发,再认真地思考下去。
苏梓琴频频示好,到大出意料之外,仿佛前世那个任性刁蛮的丫头根本不复存在,她一幅温良无害的样子更令陶灼华不着边际。
不晓得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在打什么主意。**着秋千架上以柔软的丝绸仔细绑好的绳索,陶灼华仿佛又瞧见苏梓琴前世狰狞嫉恨的嘴脸。
心里很难将那幅丑陋的面孔与如今这温柔的小女孩划上等号,陶灼华索性不再去想,以脚尖轻轻点地,再次轻盈地飞起了身形。
前世里的她心思单纯,被舅父一家宠成宝贝,根本没有接触过尔虞我诈,更不曾瞧过深宅大户后院里头的勾心斗角,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沦陷在长公主与苏世贤的圈套里头。
那时的陶灼华实在没有心机,大约在长公主府便错过不少东西。她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擦亮眼睛,替自己、替何子岑讨还回不一样的命运。
花影沉沉,午后的叠翠园里依然安静幽然,园子外头却早已是往来如流,被布置得花团锦簇。长公主府的丫鬟婆子们走马灯一般连轴转,将个湖边水榭布置得如同琼楼玉宇,恍若人间仙境。
费嬷嬷随了长公主入宫,家里的崔嬷嬷便忙得脚不点地。
她挪动着一双三寸金莲、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一口气登上水榭二层,眼瞅着将两张朱漆嵌银的曲腿红木大园桌换上大红团花的金边桌布,再命人找出两套老窖金边的羊脂白碗碟,同款的茶盅水壶,再换包金的象牙筷子,都摆得齐齐整整。
坐下来吃碗茶的空档,小厨房又派下菜单,崔嬷嬷仔细瞧了,指着那道四喜丸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