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伦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瞒乙支国相,我家至尊的脾气,你也应该略知一二,他不是那种喜欢听臣下犯颜直谏,面折其非的人,现在他的身边,已经包围了一大批只会谄媚的趋炎附势之徒,包括我的恩公虞世基,虽然他对我有救命和提拔之恩,但我还是要说,国事至此,这些人难辞其咎。”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所以你封先生也不想当比干,对吧。”
封伦微微一笑:“不错,别说比干了,我连高颖也不想当,为个虚名把命给送了,大大的不上算,再说了,我们封家一向是家族第一,至于谁当这个皇帝,其实并不是最重要,大不了改朝换代后,再向新皇效忠就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嘛。”
乙支文德给弄糊涂了,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封先生,你刚才还是一腔报国的高论,让我也佩服不已,可现在为什么又说这样的话呢?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封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乙支先生,两句话都是封某的肺腑之言。准确地说,我们封家,希望天下安定,只有天下安定,朝局稳固,我们才能入朝为官,在朝中保自己的荣华富贵,在地方上也能保自己的家产田契。这就是我们中原的世家,他们是不希望乱起来的。”
“可是若是皇帝太不成器,失去了天子的威严,弄得天下大乱,江山不稳。那我们就要看形势了,如果他能向我们这些世家作出更多地让步,给我们更多的权力和封地,那我等自当尽心竭力为之效力。内平叛乱,外征敌国,这都是份内之事。”
“可反过来要是他实在不成器,烂泥糊不上墙。那我们这些世家,无论是象我这样的山东士族,还是关陇军功贵族,都会想办法另寻一明主而侍,改朝换代之后,我们仍然是开国元勋,可以继续地保持自己的显赫地位。所谓君王非与民共天下,而是与世家共天下。他最多就是个盟主而已,就是此理。”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这回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也就相当于我们高句丽的各部大人,以及下面的大兄,大对卢这些世袭贵族,只要能保证世袭的权力和富贵,那么谁当皇帝都无所谓。但你们不希望天下大乱,这样才是真正会威胁到你们的世袭权势,对吧。”
封伦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们这些文人世家,是不希望皇帝连年征战,弄得国内不稳的,当然,那些关陇军功贵族们是闻战则喜,这点与我们这些家族的利益相违背,所以对我来说。打仗可以。但不能打得国内动乱,盗贼蜂起,一旦天下大乱,失去控制。那就会伤及我们的根本利益了。所以这场高句丽的征伐战,必须要停止。”
乙支文德的眉头舒缓了开来。笑道:“我明白封先生的意思了,看来在这点上,你我的需求是一致的。我们也不希望隋军真的占了辽东,只希望他给渊太祚一点教训罢了,若真的让渊太祚的主力一战而灭,那他连辽东城都守不住了,这点是超越了我们的底线,断不能允许的。”
封伦笑道:“不错,我也不希望隋军这回真的占了辽东,一旦得了辽东,那至尊就会大受刺激,而手下那帮将领们也会群情振奋,吵着要进攻你们高句丽的本部,这样一来,大军在外面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打的越来越远,国内就会更加不稳,是我们所不能允许的。所以,我个人的底线就是,隋军最多围攻辽东城半年,不能过鸭绿水,也不能攻下辽东城!”
乙支文德哈哈一笑:“痛快,封先生果然是爽快人,这样也好,你我互相交底,以后合作起来就容易了。那咱们就共同遵守这个底线吧,隋军这里的情况,也请你多多帮忙,至于高句丽这里的情报,我也会和你按约定的办法联系,互相通气的,你有了情报,也许可以向你们的至尊进言,提高你的地位和话语权。”
封伦微微一笑:“那我们以后就加强合作吧。祝乙支国相一切顺利。”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军士们身上的甲叶碰撞的声音也由远而近,一条短小的火龙正向这里行来,一个声音在大叫道:“河岸那里,是何人?”
乙支文德点了点头,向着封伦一拱手:“后会有期!”他转身就没入了那冰冷的辽河之中,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封伦转过身,对着远处巡逻而来的隋军高声道:“我乃内史舍人封伦,带着护卫来此处勘察水文,寻破敌之策,自己人!”
河的另一岸,半柱香的功夫之后,乙支文德带着百余名水鬼钻出了水面,早已经守候在这里,没有打火把的渊太祚马上迎上了前,端着一碗姜汤递给了乙支文德,脸上尽是关切之意:“乙支大人,辛苦了,谈得如何?”
乙支文德脸色惨白,一把端过这碗姜汤,一饮而尽,尽管他的水性不错,可毕竟是年近六旬了,来回在这黑暗冰冷的辽河河底闭气潜行,差点儿要了他半条老命,真的是蛮拼了,刚才是被几个手下搀扶着才能行动,几乎快说不出话了,灌下这碗姜汤后,腹中一热,人才感觉活了过来。
乙支文德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嘴唇,说道:“渊大人,情况紧急,可能隋军几个时辰后就会全面渡河,我军现在必须要撤离了,这次隋军是下了狠心,作了周密的布置,在各处同时以浮桥强渡,我军断难抵挡!”
渊太祚的脸色大变,一向镇定的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免有些惊慌,他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