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楼下却是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单雄信急匆匆地跑上了楼,对着王世充甚至都顾不得行礼,说道:“主公,不好了,那个牢头黄君汉,持了樊子盖的令牌,让您火速前往留守府商议重要军情,他还说,有句话要当着您的面才能说。”
王世充的脸上仍然是淡定从容的表情,他点了点头,走向了楼梯,边走边说道:“把那些早已经准备好的冰块和炭火盆拿来,唉,又得演戏了。”
黄君汉被单雄信一路领着,直到一间湖中心的幽雅小筑,一路之上,单雄信不停地向他解释着,说是我家老爷病得极重,根本下不来床,但听到了有紧急军情,仍然强撑着要见来使,黄君汉只能边走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走进王家的满园,眼前的景色让他惊羡不已,甚至几次看到那些异域美女,都忘了走路,而是停在原地,若非单雄信的提醒,他都不想再迈开腿了。
沿着一条长长的湖心通道,九曲十八万,二人走进了小筑之中,已至六月,天气本就酷热,可是一开门,黄君汉却突然觉得自己走进了火山之中,只见王世充全身裹着一团厚被子,头上敷着冰冷的布条,而面前却摆着一个大火盆,灼热的温度几乎要让人融化,他的身上大汗淋漓,一股子汗酸味充斥着整个房间,两个波斯美婢正不断地从一盆盛满了冰块的冰桶之中,换洗一根根的布条,缠在王世充的头上。
黄君汉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才反应了过来,对王世充行礼道:“小的黄君汉,见过王尚书(王世充已经是检校刑部尚书了,这一点是刚才路上单雄信告诉他的。之前黄君汉还以为王世充仍然是侍郎)。”
王世充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好不容易撑开了一些,苍白的脸上,嘴唇动了动:“原来。原来是君汉啊,现在,现在牢里的人犯,都还,都还好吗?”
黄君汉连忙说道:“都按着您的吩咐,以那个在东平杀人闹事的翟让为首,一共四十七个杀人犯,都借着至尊远征。大赦天下的机会轻判,打了一顿板子后就放出去了。每个人还发了您给的三千钱呢。”
王世充心中暗喜,这些个不安定因素放出去后,就是乱世中扰乱天下的魔王,以自己在前世里蹲过多年大牢的经验,他坚信,这种骨子里的恶人。是永远无法感化好的,只要出世,必为祸人间,而这,正是他现在所需要的。
可是王世充仍然吃力地点了点头:“好,君汉,你做得,做得很好,让你费心了,咳咳。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啊。只能,只能多靠大家尽心尽力了。你,你从樊留守,那里。那里来,有。有什么急事要说吗?”
黄君汉咬了咬牙,正色道:“王尚书,出大事了,黎阳留守,礼部尚书,楚国公杨玄感,已经在昨天晚上,正式起兵造反啦,留守的治书侍御史游元,不屈被杀,其他官吏,大部附逆,现在叛军已达万余,正在向东都进军呢。”
王世充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这床被子都滑落到了地上,脑门上的冰布条也直接落到床下,两个波斯美婢还以为哪里得罪了他,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叹一口,只听王世充惊呼道:“什么?竟然,竟然杨玄感会造反?这,这怎么可能?消息确实吗?”
黄君汉连忙回道:“消息千真万确,是樊留守派在河内郡的内线传来的,绝对可靠。”
王世充咬了咬牙,装出一副硬撑着的样子,想要下床:“快,快扶我更衣,我,我要去见,去见樊留守。”他装着身子软得跟面条一样,脚刚一离地,就一个站不稳,向前生生一个狗吃屎摔到了地上,一身华贵的丝绸睡袍,顿时裂了几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黄君汉和单雄信连忙抢上前去,扶起王世充,连声道:“老爷(王尚书),您,您可千万别勉强自己啊。”
单雄信皱了皱眉,看着黄君汉,说道:“黄牢头,老爷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没法去啊,还麻烦你回禀一声樊留守,就说。。。。”
王世充猛地一睁眼,厉声道:“胡说什么,现在军情如火,国难当头,我,我又怎么可能安居病榻?来人,抬一张软床,把我,把我抬去留守府。”
黄君汉和单雄信连忙奔出了小筑,去找软床了,趴在地上的王世充等到二人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之后,脸上现出一副冷笑,坐起了身子,床后的屏风处,魏征缓步而出,对着王世充笑道:“主公,地上凉,您还是先上床吧。”
王世充笑着摆了摆手:“跟征战在外比,这算得了什么?玄成,你可知我为何要装成这样?”
魏征的眉头一皱:“这第一嘛,自然是为了前两个月主公不在东都的装病做个样子。第二的话,我想主公是不想过度参与这次平叛的事情,以免得罪了杨玄感和城中的百官和世家子弟吧。”
王世充轻轻地“哦”了一声:“你继续说。”
魏征微微一笑:“樊子盖江南出身,这些百官和世家子弟都看不起他,别的不说,就连河南赞治裴弘策,仗着自己是河东裴氏之后,不把他这个留守放在眼里,因为他们的本官是同级的,这么多天来,他都不到留守府去办公,而是仍然在自己的河南府上自行其事,还有国子监祭酒,前刑部尚书杨汪,也是这样,对于樊子盖轻慢得很。这次樊子盖要强制百官听令,集中管理,是得罪人的事,不杀几个出头的鸡,恐怕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