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暴雨纷飞,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北风怒号,也不知是这老天得意的啸声,还是今天战死的十余万隋军将士们在地府中悲愤的哀号,一天前还热火朝天,士气如虹的隋军大营,已经空了一大半了。
段达的东都兵马,今天仗还没打完,就直接回了东都,说是要早作防备,而现在还留在大营之中的兵马已经不到四万,正三三两两地在清点着人数,各部给打乱建制的军士们,正在归建,重组,天寒地冻,连火堆都没法生,伤兵们躺在雪地之中,连哀号的劲也没有了,往往是很久没动静后,同伴们上去一拉,却发现早已经冻僵在地,成了一具冰尸了。
中军帅帐之内,温度比外面的冰点还低,王世充木然坐在帅位之上,一天前出征时军议的时候,还满满当当的营帐,已经空了一大半,魏征也已经被送回了东都养伤,一边的杜淹,声音在微微地发抖,正在读着长长的各部战损名单。
东都部队里,虎贲郎将刘长恭所部,一万七千三百四十七名将士,回到大营的只有二千一百四十一人,刘将军战死。
虎贲郎将梁德重所部,一万二千一百三十七名将士,回到大营的只有三千一百二十一人,梁将军战死。
虎贲郎将董智通所部,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二名将士,回到大营的只有一千四百三十七名将士。
右军关中部队,霍世举所部,八千六百三十二名将士,回到大营的只有一千零三十一人,霍将军战死。
右监门大将军庞玉庞将军所部,一万零二十七名将士,回到大营的有六千三百四十一人,庞将军中箭三处,受枪伤两处。
庞玉咬了咬牙,沉声道:“不碍事,只可惜了霍将军。”
王世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杜淹继续读道了下去:
左军虎贲郎将王辩将军所部,一万二千四百二十二名将士,回到大营的只有一千三百一十三人,王将军战死。
虎贲郎将杨威所部,一万一千四百二十八名将士,回到大营的只有两千一百三十二人,杨将军战死。
中路的淮南兵,没有大将战死,但出击的四万三千五百二十七名将士,回来的只有三万一千三百一十二人,算是三路之中损失最小的一路。
此外,河阳郡守独孤武都,职方郎中柳燮等人,走投无路,阵前降敌,他们所部的几千人,也多半投降了贼军。
还有,奇袭敌后的虎贲郎将费青奴费将军。
王世充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的嘴边肌肉跳了跳,说道:“费将军怎么样了?“
杜淹叹了口气:“费将军所部出击青骑兵五千一百二十一人,只回来了二百三十二人,费将军没有回来,有军士看到,他被罗士信重创,吐血伏马而逃,过河的时候落到了洛水之中,只怕多半是凶多吉少。”
王世充默然半晌,双眼通红,声音都是嘶哑了,这个声音如同苍狼野豹,在半夜绝望地吼叫:“都是本帅的错,用人不明,让奸细混到了声边,还让这个奸贼下了相反的退兵令,这才让前线瞬间崩溃,八万多忠勇的将士,七员大将永远地回不来了,我王世充用兵半生,恶战无数,却无今日这样的惨败,难道这真的是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消灭各路反贼时的手段酷烈吗?!如果真要上天降罪于我王世充,罚我一人即可,将士何辜啊!”
说到这里,王世充悲从心中来,双眼之中泪光闪闪,若不是在这主帅之位上,只怕他已经伏案大哭了。
庞玉咬了咬牙,现在除了王世充的各路部曲外,就数他的官职最高了,他说道:“王大帅,现在悲伤已是无用,天寒地冻,这洛水若是结了冰,瓦岗军可以直接踏冰追击我们,还是早早地布置防守的好。”
王世充摇了摇头,叹道:“现在我军士气低落,又缺乏御寒衣物,兵力也极度不足,根本无法防守这洛水一线,只有撤退,洛阳城中有足够的守军,我军暂时不需要入城,贼军若是乘势进逼洛阳,那我军必须在城外有坚固据点,与洛阳守军呼应,还是按照战前的计划,撤到洛阳北边的河阳城吧,到了那里,再收拾散兵,再作打算。”
庞玉咬了咬牙:“可是,现在大雪漫天,我军若是这时候出动,将士们白天作战一天,又累又饿,只怕会半数冻饿交加,死于路途之中啊。”
王世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都在发抖:“如果现在不走,天明之后瓦岗军全军追杀,过河,那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传我将令,所有营寨,把剩下的柴火引燃之物全部在营中点燃,让瓦岗军以为我们仍然在坚守大营,半个时辰之后,全军撤向河阳,有落后者,斩!”
庞玉叹了口气,跟寨中的王仁则,杨公卿,葛彦璋等为数不多的将领起身应诺,然后转身离去。
王世充歪倒了大椅之中,自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地绝望,伤心,这是一种几乎无力挣扎的绝境,深深的挫败感,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他突然站起身,拔出长剑,猛砍起帅案,大吼道:“我不会输的,我一定会回来,等着瞧吗,我王世充,绝不会给打垮!”
瓦岗军大营,箭楼之上,李密披着厚厚的皮袄,看着对面洛水西侧的万点灯火,冷笑道:“这回王老邪是变不出花样了,今天,这么冷的天,他可没这么好过啊。”
王伯当笑着搓了搓手,这个箭楼上只有他和李密二人,这会儿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