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许一直坐在地上,挨着床榻,静静地望着桌角出神,苍白的脸,脸嘴唇都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像是害了一场大病。
她的额头似乎受了伤,被细致地包扎过——是哥哥为她上的药,可如今就连哥哥都没法子让小师妹多说几句话了。
她不明白这才一月功夫,小师妹怎么就成了这样,她明明是回家中办女儿家的及笄礼的呀。
这疑惑在她心头纠结了数日,没等到真相大白,夜半三更却等来了小师妹叛离师门,还刺伤了大师兄的消息。
爹爹对她说,她再没有小师妹了。
她哪里肯信,策马追了出去,却没能把人带回来。
五年前,顾如许走得干干脆脆,脱下了白衣玄袍,摔碎了弟子令,连头都没回一下。
当真是绝情。
而今的顾如许,凭借长岭一战群雄,一夜之间在江湖声名大噪。红影教朝立夕起,那个曾经苦练剑意的小姑娘,早已武艺卓绝,这世上,怕是再无几人能有本事伤她。
眼下,她拉着她的胳膊,带她躲避那些来路不明的追杀,此情此景,令人恍然。
“十一,你可有想过回来?”她突然问。
顾如许怔了怔,:“回哪?”
“回剑宗,回犀渠山庄。”
闻言,顾如许侧目扫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懵:“……你当本座傻呢?”
就凭顾如许这几年明里暗里搞的事,怼的人,结的仇,回到剑宗跟去领死有何差别?这傻姑娘忒天真了,还真以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呐?岸上等着她的都是刀子晓得不!
“为何非要到这般刀剑相向的地步呢?”沈新桐叹息道,“我晓得你一定有苦衷,但魔教是条不归路,有什么话不能说开……”
“沈姑娘。”她打断了她,“看在以往同门一场,奉劝你少管闲事多练功,本座的事本座自己心里有数。”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古名门正派人士大都有个劝人回头是岸的癖好,甭管你是的好友还是亲朋,是误入歧途还是蓄意报复,撞上了,就是缘分啊!分分钟给你来一堂人生哲理课,不过沈虽白倒是从没有劝她回头过,她还觉得这路数颇为清奇,现在一看,大概是哥哥不劝妹妹也得劝。
她别的没有,求生欲还是挺旺盛的,断没有日子过得好好的,自己跑去求死求洗白的想法。
她继续朝上走,沈新桐即便还不死心,也只得咬牙跟上。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以轻功上坡算不得什么难事,但若是还带着个武功三两半,还发着烧的小师姐,可得费一番功夫。
她们爬上坡顶后,沈新桐已累得气喘吁吁,瞧她面色不大好看,顾如许想让她去林子里歇一会,再走。然身后的杀气说来就来,淬毒的暗器说来就来,她觉察到不对劲时,拔剑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只得立刻拽起沈新桐朝旁边一丢,两枚毒镖转眼落在她方才站的地方!
顾如许先救了人,毒箭朝她射过来的时候,她只来得及抬剑一挡,饶是红影剑削铁如泥,此等状况下,也只能拦住一支毒箭罢了,另一支险险避开了要害,却硬生生穿透了她的左肩,将她钉在了背后的树干上,疼得她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十一!”
沈新桐被她扔到一边,险些撞到树干,回头却见她中了一箭,慌忙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三个黑衣人握着刀剑从林中出来,皆蒙着面,窄袖劲装,不禁让顾如许想起了两月之前遭到的那场刺杀。
见她被钉在了树干上,他们这才放心现身,沈新桐压根没被他们放在眼里,杀她不过瞬息罢了,真正难办的,已经动弹不得了。
系统还是疏忽了,藏在灌木丛中的,不止三人。
不知这短箭上抹了什么玩意,这才须臾功夫,她半边肩膀就没了知觉,万幸的是血被箭堵在了伤口处,只丝丝缕缕地渗出一些,否则她怕不是要血溅三尺高了。
疼,那是肯定的。
但是渐渐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疼痛与酸麻混在一处,难受得直冒冷汗。
连孟思凉这个萱谷传人的药都防不住,多半不是毒了。
眼看着那三人从黑暗中步步逼近,她晓得此时便是求饶,也难逃一劫。除了拿命一搏,别无他法。
她看了沈新桐一眼,给她指了条路:“朝西边跑,上山,找一盏八宝灯,那是红影教的地盘,他们不敢进。快跑,别回头……”
沈新桐哭着摇头:“那你怎么办?”
“你特么废话怎么这么多!”她这又疼又麻的,都给钉树上了,还能怎么办,这傻姑娘能不能换个时机刨根问底?那几人快过来了,她只得狠下心一脚将她踹远些,“滚蛋!麻溜的!本座看见你就烦!”
沈新桐挨她一脚,连退数步,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再看看面色苍白的顾如许,咬咬牙爬起来:“你等着我,我一定把红影教的人带来救你!”
此时此刻,她已然顾不上什么正邪之分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黑白分明,更何况十一是她的小师妹,便是离开剑宗了,她也依旧当她是小师妹。
她生平头一回痛恨自己从前没有好好习武,才落得今日这般束手无策的局面,还拖累了十一。
她也顾不上头晕不晕了,扭头朝西边的山上跑去。
顾如许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没傻到给她来一出非得跟她一起跑的桥段,不然她真的会很想打人!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