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街上传来“甜杏”“甜杏”的叫卖声,当看到穿着时尚的女子在和卖葚子的小贩讨价还价的时候,麦秋就要到了。每当这个时候,我们这些上了点年纪的人就会想起过去那个年代的麦秋。
现在的麦秋与过去那个年代的麦秋不一样,很不一样。当然,不一样的地方很多,但主要的是农业机械化,也就是联合收割机把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了出来——这是最大的不同。
过去那样的麦秋绝不能和现在的麦秋同日而语。
过去的麦秋,连收带种,少说也得半个多月,特殊年份一个多月。麦秋来临,犹如大敌压境,全家动员,并且提前十天半月赶集上店,做好准备工作。父亲赶集要买镰刀、扫帚、捆麦子用的钥子。母亲也要赶集,但与父亲的任务不一样,母亲要“大大方方”地割上二斤猪肉,称上几斤干刀鱼,再买点干粉、腐竹什么的,有时还要泡上点豆芽。
总之是把平时最想吃而又舍不得吃的好东西集中在这个时候吃。因为麦收是一年中劳动强度最大的时候,好人(指体格健壮的人)都得脱层皮,更不用说身体欠佳或上了年纪的人。这个时候,如果“吃”跟不上,身体顶不住,那可就糟了。其实,大敌压境更多的是针对“老天爷”说的,有时被称为“虎口”夺粮。哪里有什么“虎口”,那是指“老天爷”的威力。
如果“老天爷”不看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左一阵风,又一阵雨,甚至再来场冰雹,受损失不说,还得把人折腾塌架。所以大家在吃上是不敢含糊的。而父亲在这个期间,则趁一早一晚把打麦场杠好,平展硬实的打麦场如一块光滑的巨石。除此之外,父亲还要把那几把镰刀磨得锋利无比。
俗话说,欲善其工,必善其器。镰刀就是割麦的武器,武器不好是打不了胜仗的。父亲深信这一点,所以磨出镰刀的锋芒在阳光下能晃眯你的眼睛。接下来的几天,由南方吹来的强劲的干热风在成熟的麦子上跑过,金色的麦浪一波又一波追逐着铺向天边。麦子熟透了,从头到脚都成了太阳的颜色。
开镰,就等于向金浪翻滚的麦子宣战。一把把麦子,一笼垄麦子,一片片麦子,随着镰刀的起落纷纷倒下,舒舒服服的躺在大地的怀抱里。远远望去,割麦子的人被淹没在金色的海洋里,像是一个黑点在慢慢移动着。其实,这个时候是最累的。
头顶上,炎炎烈日炙烤;地上,尘浊的热气蒸腾。汗水流淌着,煞得眼睛生疼;衣服早已浸透了,一把能拧出水来。长久的弯腰,腰像是折了一般。直起腰来疼,弯下腰来也是疼,只好坚持、坚持、再坚持,盼着早一点儿割到地头。在这一刹那,遥远的地头充满了无限魅力,就像是幸福的、胜利的彼岸。割到地头,早已忍无可忍的年轻男人或者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或者直起腰来望会儿蓝天,然后赶忙再次投入“战斗”。
因为,父亲早已拐回去割进地里一大截了。为了避开上午炎炎烈日,往往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起床,趁着早晨凉爽多割点麦子。上午十点多,被割倒的麦子打成堆,捆成个儿,装上车,运到打麦场。打麦场上,霎时矗立起了一座座金山。
黄昏的时候,在一座座金山间,七、八岁的孩子们爬上爬下,藏猫猫,捉迷藏,衣裤上扎了许多麦芒儿,竟不觉得疼。十几天的功夫,地里的麦子不见了,露出了整齐的麦茬儿。大地像是脱去了一件厚重的衣服,显得十分清爽,恬静。
这时候,最热闹的就是打麦场了。最初,轧麦子用的是碌碡,由老牛拉着,慢条斯理,一圈又一圈。后来,换了小型拖拉机,拉着镇压器,一圈圈地跑。太阳西斜,忽然风起,这是求之不得的。燥热的心情因习习的晚风清爽宜人,父亲的扬鍁因习习的晚风而果敢有力,金色的麦粒也因习习的晚风更加纯净可人。借着好风,家家户户争分夺秒地扬场。
一时间,“狼烟四起”,好不热闹。被抛向空中的“麦子”,风力把它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如雪花飘飘,一部分如金豆匝地。三分风力,七分眼力,扬场并不简单。扬完场,父亲有时会把双手插进麦堆里,然后捧起来放在嘴下吻了又吻,而女儿却光着雪白的小脚丫踩在上面竟说走在“沙滩上”。
现在想来,麦秋的过程,也就是倾听父亲教诲的过程。几乎是每年,父亲总是重复着同样的话,有的是农谚、有的是经验、有的是故事。诸如割麦时攥在手里的麦子要一把正着割一把倒着割,为的是怕大风刮;轧麦子要尽着边上的轧,边上的压好了,不用问,里边准轧好了。扬场时,眼看麦子耳听风,三分风力七分眼力。
起麦秸垛时,必须过三遍杈才能上垛。至于原因,在父亲给我们讲的故事里。以前,村里有一个姓于的人,以烧砖为生,每年要收购大量的麦秸做为引柴。人们以为晒干扬净的麦秸里不会再有麦粒了,谁知这位姓于的老人每年都会从收购的麦秸中筛下一百多斤麦子。一百多斤麦子,在当时可不是小数目。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所有这些,都已成为过去,成为历史,随着机械化的脚步,镰刀、碌碡、打麦场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有时,那时的情景,那个时候的生活和劳动的快乐,却又像陈年老酒,品上一口,还是蛮有滋味的。
这天,麦收之后家乡的一位朋友来看我,我就说起了麦秋时的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