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露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杨雨桐忽然感觉到有些冷,这才发现炉火灭了。这么晚,再生火怕要影响邻居休息,所以她决定忍一宿。
她跑到院子里,就着冰冷的自来水胡乱冲洗完餐具,回到屋里,倒了一杯热水,躲进被窝里,连喝了几口,才感觉身上有了一丝热气。她拉亮台灯,拽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拿出药**,倒了两粒药片,就着水喝了,然后拿起摆在床头的《两晋南北朝史》,翻到夹着书签的部分,眼睛盯在文字上,心里却在想永康的事。这个念头刚一兴起,她马上又提醒自己,那个女人无情地抛弃丈夫、女儿、儿子,这种狠心的女人,不正该遭受这种报应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有什么好忐忑的呢?想到这里,她就又去看书,可看了半天,竟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杨雨桐对自己很生气,她索性合了书,关了台灯,合衣躺下睡觉。可心里又焦躁的很,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
过了约莫半个钟头,她实在忍不住了,翻身坐起,穿了羽绒服就出门了。她得买份报纸瞧瞧!跑了两个街口,报刊亭都关门了,幸好街角的一家网吧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她到网吧里几乎查了所有相关的新闻,直到确定没有人员伤亡,心里一颗石头才算落地。
凌晨一点钟,杨雨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坐到床上,她有些恨自己的不争气,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父亲一瘸一拐的身影,心里就更多了一份歉疚。她脱了外套,钻进被窝,把枕头推到一边,平躺下来,感觉着后背的疼痛在一点点加剧,这种时候,心里的悔恨才减轻了些,她侧身拽过枕头,把身子弯成虾子。躺了两秒钟,忽又记起什么,挣扎着爬起来,拉亮了台灯,趿着鞋走到身高贴前,光着脚贴墙站好,一只手比着头顶按住身高贴,然后慢慢转过身来就着灯光看那刻度。看到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这才回去安心睡觉。
第二天上午。
永康的南停车场已经成了个大集,所有车辆被清空,原本的停车位都成了临时的摊位,每个摊位前都横七竖八的摆着各种鞋子,还有的商贩身后码起一摞摞的鞋盒子,遭受了巨大损失的商贩们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感,他们挥舞着优惠的条幅,扯了脖子大声的嘶喊,与客人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货卖出才叫货,卖不出去就成了废品,年关就要到了,只有回笼了资金,这个年才能过得踏实一点,明年才能东山再起。
杨雨桐随着人潮往前走,触目所及,大多是满载而归兴高采烈的顾客,相熟的人打招呼第一句话往往会问对方淘到了什么好东西,淘这个字实在太贴切了,从水里往外捞东西,可不就是淘么?
杨雨桐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往前捱,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会被人流推着往前走,稍微走慢些,就会引来各种的鄙夷嫌弃,甚至诅咒谩骂,可杨雨桐还在坚持着,虽然身体已经明显吃不消了。
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却根本没有看到雷云和郑玉文。杨雨桐怕自己看得不仔细,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她疑心别的地方还有摊位,可问了几个顾客,都说不知道。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快到公交车站的时候,忽然背后有人狂摁喇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机动车道上。她忙不迭的回过身来要跟司机道歉,可看到司机的那一刻,她忽然愣住了——司机竟然是雷云!然后她下意识的向副驾驶的位置望过去——空的。
雷云显然也认出了杨雨桐,他脸上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继续狂摁喇叭。
杨雨桐茫然的站在车前头,这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雷云益发烦躁,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排成长串的车辆,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怒道:“找死滚他妈远点!别以为我他妈不敢撞你!”
杨雨桐又看了一眼副驾驶,迟疑的道:“她……她呢?”
“死毬啦!”
这句话震的杨雨桐耳膜发颤,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机械的又问道:“死了?”
“死啦!”
一阵旋晕袭来,杨雨桐踉跄着退到路边,缓缓的坐倒在马路牙子上。雷云一脚油门,小面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那一年,郑玉文跟着雷云跑了,没有一丝留恋。
杨雨桐印象深刻,因为腿脚不便,父亲只能接一些女人家的活计,比如插假花。工厂里出来的是一些零散的花枝花瓣,杨老根要把花瓣一个一个的插到花颚上做成一朵花,再把一朵朵花插到花枝上,其间点缀几个嫩叶,五支带花的枝子在一起算是一件,这样的一件能领到一分钱。
那个时候,杨老根经常会在煤油灯下干到凌晨一两点钟,就为了每天多挣一毛钱。
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每天都能接到这种活,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只好借。
借不到的时候,父女三人就只好饿肚子。
这一切,都是拜郑玉文所赐,所以杨雨桐对她的恨是刻骨的,甚至暗暗诅咒过她不得好死。
可现在,真的听到了她的死讯,杨雨桐却一丁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闷闷的。
一个人走过来,在她跟前站定,冷冷道:“她是死是活,跟你有毛关系?”
杨雨桐抬起头,就看见雷云正冷冷的盯着自己,面包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她缓缓站起来,喃喃的道:“她怎么死的?埋在什么地方?”
“心梗,我拉你去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