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皎洁,繁星璀璨,孟翻走后,杨崇便找了房玄龄一起在花园里吃饭,谈论铁勒人的事;房玄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最后总算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有些担心地问杨崇:“你真准备对白山一带的铁勒人下手?”
房玄龄的态度就是反对,杨崇无奈地笑道:“高昌是西域的锁喉,无论是东西突厥,还是薛延陀汗国等铁勒各族,无不虎视眈眈,只有先发制人,才能让他们胆寒,心存忌惮。现在白山有契弊、薄落职、乙咥、苏婆、那曷、乌护、纥骨、也咥、于尼护等十多族,还没有形成联盟,只是跟着突厥人和薛延陀后面捞点外快,还有办法动手,一旦他们决定了投靠的对象,就悔之晚矣。”
房玄龄斟酌着说:“高昌现在的处境和中原还真有点像,只是大隋攻打高句丽是杀鸡用牛刀,你图谋白山,则是以弱制强,他们加在一起有两万控弦之士,总人口达五万人。”
“所以现在是个机会。”杨崇坚定地说:“九姓铁勒南下,白山肯定没同意,所以他们只有从罗漫山过来。”
房玄龄想了想说:“应该是你的那些物资起作用了,九姓铁勒甚至都没告诉白山方面。”
房玄龄可是知道的,杨义臣和杨崇图谋白山的举动,从张续的文件中得知张续与白山的铁勒人有联系,杨崇就主动派出孤地藏和杨大、杨七等人接上了这根线,和张续一样继续做买卖。杨崇的手中的物资远比张续丰富,白山的铁勒人很满意,尤其是乌护、纥骨两族。
这两族都不是纯粹的铁勒人。乌护号称是铁勒西支中氏族,实际上是吐鲁番盆地的车师前部部落,粟特人与突厥人混居,金狼头和金牛头两个图腾共处于一个祭台上。纥骨虽然是从叶尼塞河上游萨彦岭南来,族人赤发白肤,其中却有半数黑发的汉人,并且人人会说汉语,自称是汉朝李陵的后代。
当年拓跋珪趁乱重兴代国,在当年四月定国号为“魏“,改元“登国“,曾在呼伦贝尔大草原分封了七个部落,纥骨氏就是其中之一,和普氏、拔拔氏、达奚氏、伊娄氏、丘敦氏、俟亥氏、拓跋氏形成鲜卑八国。乌护、纥骨两族一直不肯离开白山,念念不忘的就是进入平原,纵使不能重新立国,最起码过上先人那种稳定的生活。
无论死去的张续,还是现在的高昌郡守杨崇,对这一点都有清醒的认识,不断地和两族联系,希望能让对方为我所用。唯一的缺陷是高昌太小,全郡不过七万人口,消化能力不足,不说别的,两族一万多人招揽来,光是粮食一项,都能高昌吃崩溃了;还有铁勒人和汉人的相处问题。
房玄龄的感觉,就是杨崇太急。房玄龄认为,杨崇已经做得很好了,无论高昌的经济,还是对突厥人的安置,杨崇都算得上物尽其能,只要有时间,往后拖上两年,杨崇一定有办法拿下白山的数万铁勒人。
房玄龄不知道杨崇为什么着急,杨崇犹豫很久,问了一句:“圣天子如果征伐高句丽失败呢?”
房玄龄一怔,随后汗如雨下,瞬间湿透了内衣。
大隋调兵百万,倾全国之力,皇帝御驾亲征,征伐一个小小的高句丽还会失败?就是一人一脚也把高句丽踩平了。可惜房玄龄是个稳重的人,从理论上他不能否认杨崇的这种恶意猜测。
开皇十七年,高句丽平阳王联合靺鞨先发制人进攻大隋辽西军事驻地,被营州总管韦冲击退。开皇十八年,隋文帝杨坚命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周罗喉为水军总管,率大军三十万,分水陆两路进攻高句丽。汉王杨谅率陆路隋军出临渝关,正逢雨季,道路泥泞,粮草供应不上,军中缺乏食物,又遭遇疫病;水路隋军由周罗喉率领,自东莱出海,直趋平壤城,在海上遇大风,船多沉没。九月二十一日,水陆两路被迫退还,隋军十死**,婴阳王高元上表称“辽东粪土臣元”,隋文帝才罢兵,待之如初。
大隋号称出兵百万,其实真正能杀入高句丽的不会超过三十万军队,看上去声势浩大,实际上和汉王杨谅当年的兵力相当,还真不能说稳操胜券。征伐高句丽一旦失败,就会在塞北西域引起连锁反应,异族胆怯心一去,必定会蜂拥而来,高昌就变成了大隋的第一战场,要么城在,要么人亡。
杨崇的声音犹如一个苦行僧,带着一丝丝倦意:“任何战争的胜负都只是战场上的胜负,国内的问题还是应该在内政中协调。裴矩老奸巨猾,往往把所有问题绑在一起,诡辩于朝堂;苏威、宇文述只对权力感兴趣,裴蕴、虞世基不擅长这种大局,所以才造成现在的情况。”
这是房玄龄第一次听到杨崇对朝臣的评价,是如此的一针见血,号称中枢灵魂的大业五贵在杨崇眼里,几乎不是渣子就是难称其职。房玄龄低声问道:“大人,就算中枢失策,战场上也是大将军们去指挥。”
杨崇琢磨了一下,缓缓说道:“玄龄,如果今年中原大旱呢?如果中枢要把灭掉高句丽的每一份功劳都摆在圣天子身上呢?”
房玄龄无言以对,他不是寒门的子弟,房家是一个二流的士族,有些事还是知道的,依着裴矩等人的性子,还真是有这种可能;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军前将领都是提线木偶,再大的能耐也用不上。如果中原真的大旱,必定会加剧上上下下的着急心理,有时候欲速则不达。
房玄龄对杨崇有了几分敬意,作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