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锋见周辛面露为难神色,当下也不言语催他,只管盯着周辛一双招子看。
夜披宵自在心内挣扎半晌,这才道:“兄弟,哥哥不能告诉你那人名姓……只是,哥哥曾欠他个天大的人情。”
林锋端茶浅啜:“大得能教你甘心盗凶?”
他眼底神光灼灼锋锐如剑,仿要将周辛劈胸视心。
周辛一对招子只在眶中乱滚,不敢与他对视,口中含糊道:“便是他教我夜入寝宫,我也去得。”
“这人情可比天还大。”
周辛干笑几声:“兄弟,贵派剑术神妙、无双绝对,如今怎地改换了左手剑?”
无忧派虽精于剑术,然林锋修行尚浅,“无双绝对”四字决计难称,便是张博钊在此,只怕也不敢当。
林锋心神只在他“左”、“右”二字之上,旁言支语全然不曾入耳,一时神游物外不作言语。
周辛见他笑意骤凝默然无语,心知林锋是教此话是戳了痛处,只好抿紧了双唇,只频频送茶入口。
二人枯坐半晌,林锋才将袖中右手露出:“右手剑……从今往后是用不得了。”
周辛见状大怒:“这……这竟是何人所为?你只管说,哥哥寻齐江湖朋友,取了那厮的首级与你出气!”
“不瞒周兄,斩去小弟拇指的……正是业师。”
林锋同他面熟情深,自也不作遮掩,只管将半年琐事从头到尾诉说一遍。
周辛愧道:“倘是当日老周不曾拉着你同少……楚兄喝酒,又怎会惹出这许多事端来?唉——便是现下与你共处一室也觉汗颜,今后如有用得上老周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言罢由衣内摸出一本小册放在桌上,旋即自跃窗而出,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林锋凝目往那册上望去,只见封皮上潦草写着“蝎子倒爬城”五字。
这门轻功于江湖之中,几乎要同燕子三朝水齐名,讲究指、臂、腰、腹、腿五力并施,倘有一力稍差也修之不成。
周辛早年凭此功爬碑献艺崭露头角,此后又因轻功卓著名扬江湖,他虽心地不恶,却因名声不佳,鲜有正道好友。
林锋交友素来只凭心意,两人一见如故,林锋所识绿林黑道朋友,也多是由周辛介绍。
半年前三派大比之后,林锋自在龙城遇到周、楚二人,因临行前受了他两个叮嘱,故不曾将楚姓人之事告知师尊,这才有了此后故事。
林锋心知《蝎子倒爬城》珍贵,忙赶至窗边相望,只是周辛轻功绝顶,早便不见了踪影,便是林锋武功未失,也难望其项背,现下更不必说,送还此功一事只好作罢。
四日后,耿梦杰自在后台拆阅公文,忽听一太监高呼:“圣旨到——獬豸堂统带耿梦杰接旨——”
他听得“圣旨”二字,忙唤了衙役摆下香案,自整冠理衣这才疾步来在大堂,旋即跪地叩头道:“臣耿梦杰请圣躬安。”
那太监面南而立,身上着套大红宦服,足下蹬对白底乌靴,怀中抱着黄绫圣旨,仰颌冷面代天受礼:“圣躬安。”
这才笑道:“耿统带,有旨意。”
耿梦杰跪伏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獬豸堂统带耿梦杰恭聆圣谕。”
太监展绫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师獬豸堂统带奉旨追凶,着该员即刻觐见。’钦此——”
他见耿梦杰全无动作,不由挑眉怪声道:“耿统带,速速接旨,进宫面圣啊!”
老鼍忙起身领旨谢恩,这才凑在太监身侧:“冯公公,敢问陛下急召下官有何要事?”
冯太监冷冷瞥他一眼:“我们作臣子的,岂敢妄揣圣意?”
耿梦杰久居官场,心知这厮是索贿惯了,忙自暗兜取块银子,轻轻塞到太监袖中,这才道:“烦请公公仔细想想,圣上可是见了甚么人?还是甚么人进了表?这点银两便请公公喝茶。”
冯太监在袖内颠颠银两,怕有十一二两,登时眉开眼笑:“瞧瞧咱家这记性!今日圣上见了个野小子,随后便宣耿统带了,妄揣圣意可是死罪,耿统带还是速速入宫罢。”言罢自转身离去。
老鼍闻言不免一阵心慌,忙换朝服快马入宫。
他来在皇城外,去了辨非刀,又教门官仔仔细细搜身一遍,这才步行进殿。
待来在金銮殿内,又三跪九叩山呼万岁,只听须弥座上天子不紧不慢道:“免礼平身,曲卿身故至今已有五日,耿卿身居獬豸堂统带,可有甚么眉目?”
耿梦杰伏低了身子:“启奏陛下,凶徒狡猾鲜有线索,暂……暂还未有眉目……”
天子冷笑两声:“未有眉目?耿卿,莫非忘却三月六级之恩耶?”
老鼍忙道:“臣有负圣上隆恩……”
“适才林卿进奏,不见耿卿不诉实情。林卿,现下耿卿已至,还不速速将实情道来?”
“草民遵旨。”
耿梦杰凝目望去,只见殿柱后转出那人正是林锋!
“耿统带屠戮忠良,自然未有眉目……”
“你……血口喷人!”
林锋冷笑两声:“曲大人官至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耿统带身居作威福乱政、猥茸贪冒坏官纪者之列,数受曲大人弹劾,是也不是?”
耿梦杰闻言只管冷笑,全不言语。
林锋报之冷笑:“耿统带且来看看凶器。”
说话间自有个小婢捧过一口剑来。
他左手抹过剑脊:“耿统带是个聪明人,所虑十分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