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三儿是永泰府东坊鼎鼎有名的三只手,也是东西坊市的地头蛇,凡坊市内的金手指见了,皆要恭恭敬敬唤声“三爷”。
他原是姓侯,因在家中行三,故唤侯三,至于猴三儿只是诨号。
这厮平日素来坐享其成,手下小贼的三成孝敬也有不少。
猴三儿今日心情不错,上街闲晃时手痒难耐,自一个俊俏后生身上“借”了不少银两。
他哼着小曲转过一条窄巷,忽听头顶风响急促,待抬眼时已教一人狠狠掼倒在地。
待看清那人衣衫,竟是个潇洒道人。猴三儿连挣几下,然那牛鼻子左手铁钳也似的捏在颈上,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
牛鼻子端详他半晌才道:“你便是三爷?”
猴三儿混迹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早便锤炼得炉火纯青,他自知这点子扎手,休说此时单枪匹马,便是唤足了弟兄,只怕也难有此人一合之将。
当下忙陪笑道:“底下人叫着耍子的,仙长怎地也唤了?小猴子哪敢在道爷面前称个‘爷’字?便是个‘孙儿’只怕也是越了辈分。不知是何处冲撞了仙长?”
“倒也不曾冲撞,技痒寻旁人下手,我决计不管——”牛鼻子伸手将他怀中钱袋摸出来一掂,内中银两响动不绝,“速速将这钱袋给太子爷送回去,免得太子爷发怒,教金吾卫剿了你的猴子窝。”
猴三儿闻言只管讪笑充楞:“道爷您当真看得起小人,这钱袋乃小人自幼随身之物,怎地成了偷来的贼赃?”
“我一个出家人岂可欺心打诳?我数到十与你听,你仔细想好了,不送贫道立时便送你去见三清道祖。一!”
那道人也当真是爽利之人,说数便数,全不给他半点分辩机会。
“道长……”
“二——”
“这钱袋确是小人自幼随身之物……”
“八——”道人左膝压了猴三儿脖颈,左手已往肩头摸去。
猴三儿心内暗骂:“你这死牛鼻子怎地连数也数不来!三七五数皆教你就着斋饭吃了不成?”
他心内念头未绝,道人“十”字已脱口而出,一口细剑立时便已压上右目。
道人冷哼:“区区你一个地头蛇,狗一般的东西,也敢自幼用了龙纹?我再问你,去是不去?”
猴三儿只觉目上疼痛,想是道人手上施力,倘再犹疑只怕右目难寸,当下口中忙高声呼道:“仙长且慢,仙长且慢,小的去了便是!”
那道人将头一点,自甩下一包金疮药跃屋跳脊不知所终。
猴三儿拆了封蜡,自在右目眼皮伤处细细撒了,这才一路小跑寻人送银不提。
道人躺在檐上口中嘀咕:“时已半月,也当下手了。”
原来此人正是林锋。
这半月来白日暗地保护,夜里巡视东宫,实是“尽职尽责。”
早时尚有不少高手暗地监视,待至今时已少有人踪,此等天赐良机如不牢握在手,断是天下一等一的蠢物。
当夜林锋自由东宫膳房橐橐走出,身后跟着五个伺候太监,头前两个自持着气死风灯,后三个双手捧着膳盒,头也不抬只管埋头走路。
待至问道宫前,林锋将臂一抬:“此处尔等万不得入,自回膳房点卯歇了去。”
他如今乃东宫总领侍卫,几个小太监怎敢逆他言语?忙依命而行,自回膳房打点杂物点卯歇息不提。
却说林锋捧了膳盒,入宫排开金杯银盏瓷碗玉盘,这才行礼道:“殿下,今夜乃清蒸河鲀与狄戎国百花果酒,请进膳。”
付啸卷一放,起身来在案前:“有劳邝仙长。”
这厮平日谦逊有礼,全无半点皇室众人桀骜脾性。
只听他道:“此乃素酒,不犯戒律,仙长可愿陪啸风饮上几杯?”
林锋道声“不敢”,自取了果酒一饮而尽。
他自知宫中规矩,但凡太子饮食皆要由近侍尝过,方允提箸举杯。
因他扮道入宫自持斋戒,故付啸风素来不教他试尝荤腥。
待林锋饮了果酒,付啸风又唤旁人试了河鲀,待过半晌见他二人无碍,这才食鲀饮酒大快朵颐起来。
林锋立侍一旁,见他食鲀见骨、饮酒过半,忽道:“殿下可知小道缘何唤作邝绮轼?”
付啸风闻言一怔:“仙长是来考较啸风的?姓邝,自是令尊慨赐,至于绮轼父皇当日早有所解。莫非仙长此名另有玄机在内?”
林锋冷笑两声:“那是自然。邝者,诓也;绮轼者,欺世也,此名便是要说,我要骗尽天下之人,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付啸风只觉腹中一阵绞痛不绝,胸前气闷难当呕意频频,偏是此时唇舌四肢麻木无力,一时竟言语不得。
林锋踱在他身侧,拔足一脚将太子踢在一旁,自安稳坐了主位,口中侃侃道:“古人云:善射者死于矢,善骑者坠于马,善泳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听闻太子殿下口腹欲甚善食河鲀,眼下便要以河鲀——取了殿下的性命。”
他自颈下揭开人皮假面,露出口中洁齐牙齿:“你素喜清蒸河鲀,此物肝皮血卵皆是剧毒之物,肉虽也有毒存,却不能致人死命,此一节你自然知道。”
“酒能促血速行,百花果酒更是催药性的魁首,足可千百倍催发药性。鲀肉之毒虽微,却终可积少成多,再饮了百花果酒,体中过往余毒立时发作。”
“虽说鲀毒发作需得一个时辰才能致人死命,不过——如今百花果酒催发下,最多半刻便能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