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戍在一阵胸部的剧痛中醒过来了。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极其狭小的帐篷内,一盏昏暗的小油灯正悬挂在头顶,而身下则是一块厚实的毛毡直接铺在沙地上,散发出一种极其难闻的、陈年马厩中的气息。
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发现全身所有的关节都痛得嘎嘎作响,而双眼更是火辣辣的痛!
这家伙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一种奇妙的痒感突然从肺部涌上喉咙,他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帐篷的门帘一下子被掀开了,塔蒙和公主猛然冲了进来。
“老爷!”可怜的塔蒙嚎哭着扑在他身上,“老爷,你可醒来啦!呜呜呜……”
公主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暗暗垂泪。
殷戍艰难地张开了嘴,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有一团火正在胸膛中熊熊燃烧,烧得他浑身滚烫,好像四肢百骸即将化为灰烬!
他终于憋出了“嗯”的一声,却感觉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塔蒙赶紧一把将他搂在怀中,公主掏出一口小陶罐,一手捏住他的嘴巴,小心翼翼将罐子送到嘴边。
一种沁人心脾的、甜丝丝的清凉从口腔氤氲开来,渐渐充盈了他的整个身体;体内翻腾的火苗似乎一下子熄灭了,令人苦恼的燥热就好似大海退潮一般开始慢慢消散。
“这……”殷戍终于开口了,哑着嗓子问道,“这是在哪里?”
“在伽卡尔的帐篷里!”塔蒙又惊又喜,“老爷!我们明天早上就能到萨瓦瓦啦!唉,老爷,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说着说着,姑娘又搂紧了他的脖子,痛哭起来。
“我的孟图老爷,不,我的安虎殿下,”公主却死死盯着他,双目熠熠发光,“您是条汉子!您对自己可真下得了手!”
下得了手?
殷戍浑身一震,所有的记忆立即山呼海啸一般涌入了大脑!
是的,他确实下得了手!
他还能怎么办?他怎样才能躲过灾难一般的阿比斯神的献祭大典?他怎样才能避免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临急之下,他竟然想到了“服毒”这个主意!
那么,“毒”又在哪里?
“哈苏特”!
是的,蓬特的阔阔塔老爷携带的据说是珍贵无比的“哈苏特”——硝,就是他能想到的最适合的“毒品”!
当时只在一瞬间,他便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他知道急性硝中毒——或者说,急性“氮氧化物”中毒——因为他曾经见过这样的新闻,也曾经在百无聊赖之下仔细搜索过此类中毒的原因和机理。
(真的要感谢神灵,感谢他那一时刻的无聊与好奇心!)
他仔细将毒物“哈苏特”(硝,或者硝酸钾)小心翼翼地控制在一小勺的量——能够发生急性中毒,却又不至于立即致死。
他知道和着冰凉的井水吞下那一小勺“哈苏特”的后果是什么——高烧,肺水肿,激烈的咳嗽,呼吸窘迫,血液中因为极度缺氧而导致可怕的紫绀——而这正是他想要的,也是要刻意展示给众人看的!
一想到这里,殷戍的心就猛然沉了下去——因为他刻意做的这一切,其实正是不折不扣的赌博!
他知道怎样利用手头的条件进行急救,例如,葡萄糖——他叮嘱两个女人必须一刻不停地给他灌下大量的蜂蜜水,即便是在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但是,他所能利用的急救手段,也就到此为止了——在现代医疗条件下,他这样的症状甚至还需要切开气管进行紧急抢救!
当他服下了那勺“哈苏特”,胸膛开始变得灼热,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的时候,他就知道命运已经完全不受自己的掌控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只是针对硝酸钾急性中毒的治疗措施;而“哈苏特”这样极不纯净的、天知道还混杂了其他什么鬼东西的可怕粉末,在他的身体内能引起什么样的激烈反应,那就完全不清楚了……
唉,听天由命吧……
谢天谢地哟!他那可能存在的——到现在为止他越来越相信一定存在——保护神,肯定在无时无刻地、无微不至地守护着他;要不,怎么在他一次又一次作死的道路上,竟然能够神奇地化险为夷?
还真就是这样,这混小子又一次赌对了!
冷汗开始顺着殷戍的脊梁骨刷刷流下来,千言万语齐齐涌上喉头,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虎,我还真有点看错您了呢,”公主的眼神中竟然带了一丝迷离,“您不是一个怯懦的人。您这样的人,也许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您不仅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好运气,您还有……还有高贵的勇气。而且,您的心够狠。看来,我跟着您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这家伙的脸蛋微微有些发红了。
“你知道,在3400年后,”他一边咳嗽,一边喘息着说道,“人们把我这样的行为称呼为什么吗?”
“什么?”两个女人都瞪大了眼睛。
“牛逼,”他口齿不清地一遍遍重复着,“牛逼,niubi……”
“niubi……”塔蒙若有所思,喃喃地跟随重复着,公主的脸却微微有些变色。
两个女人又服侍他灌了不少蜂蜜水,塔蒙突然变得快活起来。
她兴冲冲地将自己的主子病症发作之后的一切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说到激动之处竟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老爷,您真是有无边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