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脊梁间的久安城内,“天下酒安”的幌子随风飘动着。
费一流一行六个人在店内饮酒,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马勒戈壁!”隔了半晌,老七突然一拍桌子骂道。
六人相顾无言,只剩下碗里的酒止不住地晃荡。
雪涧年幼忍不住,问道:“费大哥,刚才你怎么不骂回去呀?”
费一流笑道:“雪涧,之前没注意,你的声音好细腻啊,听起来倒像个妹子。”
雪涧有些脸红:“什么细不细的,我问你话呢。”
费一流喝了一杯酒,说道:“男不与女斗,官不与民相争。若是我和那妇人争执,被人看见了,只怕明天一早,街头巷尾就会传出一个类似于‘狠心钦差请给唱曲艺人一条活路’的头条新闻了。就像本来是老七踩了我脚,百姓却不明事情经过,都要说我是只准州官放火了。”
老七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直震得酒水溢出,他说道:“对付这种不要脸的人,还讲什么话,就该直接上去,一顿拳脚就服服帖贴了。”
王五常连连摇头,说道:“此言差矣。韩非子曾说,侠以武乱禁。如今讲求文明,怎么能当着朝廷命官的面揍人呢?”
张三保冷笑道:“韩非子还说过,儒以文乱法呢。依我看,对待什么人就该用什么办法,你和这种婆娘讲道理,完全是浪费口舌。就该给她点儿眼色看看。不论男女,该出手时就出手。”
费一流替几人边斟酒,边说道:“我又何尝没有这种冲动呢?只是暴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反倒可能带来牢狱之灾。如今作为朝廷命官,怎么能够知法犯法呢?”
当年若不是因为冲动使用暴力,他可能也就不会穿越到这里来了。
李四邺道:“我觉得,一流这样做挺好的。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样大的胸襟,着实叫人佩服。”
费一流叹道:“匹夫一怒,当即冲动驳回,算什么本事?何必性急?有道是天健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他背到一半忘了下句,索性说道:“必先让他不痛快。君子坦荡荡,怎么能沉不住气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是真正的牛逼。”
老七叫道:“那是,不过,牛逼是什么意思?”
费一流道:“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老七道:“原来如此,费大人,牛逼。”
费一流吹了一下头发,继续装逼:“你知道牛逼怎么写吗?”
王五常道:“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牛气冲天’的牛,至于‘逼’字,就不登大雅之堂了。”
费一流道:“五常牛逼啊,不错。不过,你知道牛逼的四种写法吗?”
“还,还有四种写法?文化人。不知是怎么写?”老七说话都结巴了。
王五常已然向店家要来笔墨,放到费一流面前:“请赐教。”
费一流只是心里憋闷,信口一说,不想五常如此兴师动众,便道:“好,那我就献丑了。”
“请。”
费一流拿起毛笔,歪歪斜斜地写下了“牛掰”二字:“咳咳,这就是第一种写法。字迹不好,请多关照。”
他又写下“流弊”,道:“这是最为稳妥的写法。”
王五常道:“‘谗谄之流弊,一至于斯’,原来这个词还有这一层含义。”
费一流又写下“niubility”,众人都不解。
老七道:“这小蝌蚪画的还挺有趣的。”
王五常道:“莫非这是个会意字,许多的小蝌蚪,哪个跑得快哪个牛逼?”
张三保道:“这大概是个英文词汇。不过,我只是在洋教堂待过一阵子,会点儿皮毛,倒是不曾见过这个词。”
费一流心想,这个词,你翻遍《牛津高阶词典》都找不到。
他笑道:“这的确是洋文。还有一种不雅的写法,我就不写了。这不过是给大家解个闷,会这四种写法,其实一点用都没有。”
老七道:“那婆娘的话那样难听,费哥还可以这样开玩笑。如此坦荡的胸襟,着实叫人佩服。”
费一流此时的心境一团糟,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是孤独的,连个‘牛逼’说出来还得解释半天。
他想要把那个案子审理明白!
倒也不是说他一心为民做主、有多高尚。
私心说,他也想经过这一个案子,证明自己,赢得人心,扬名立万。
他希望有一天,当别人对费一流这个名字熟悉,不是因为他曾经在“挺击案”中救过皇帝,也不是因为他偶尔吟诵了戴望舒的诗歌,而是因为穿越回来后他自己切切实实所做的功绩。
本来干劲十足,如今,他却不免有些伤感:自己也算是对这个案子上心了,今天一说要审却如此景象。是否很多人包括周按察使、路知府等等,都像西县令一样,不愿意审呢?
那妇人对他的指责,他有些不服气。不客气地说,换个别人来破,此案不一定能进行到这个地方,倒不是大明缺乏正直之人,只是他自恃与别人不同,有着四五百年后的破案理念与思想。
他心中的不痛快开始慢慢地放了出来,说道:“况且,这种人讲的话有一点逻辑吗?你们说说,什么叫做知府和布政使规定的应该去做,我却是官僚主义乱规定啊?”
李四邺怒道:“我看,是那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根本就不知道巡按御史虽然只有七品,却但身份特殊,实际权力比山西布政使都大。”
费一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