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雪花肆意地飘洒。
靖辞雪高立在城楼之上,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披肩银发随风飞舞,几乎要融进这漫无边际的雪景里。她看着薛芸的棺木逐渐远去,而她身边只有一个素珊。
她轻轻启齿,嗓音飘渺清淡。她说:“你明明早已藏身军营,你明明早已知道假懿旨和假凤印,为何不告诉洛缪璠?为何要欺瞒我,说大军叛变?而让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一发不可收拾!”
“素珊,从小到大,你都事事维护我,处处保护我,不论是去桑央谷拜师学艺,还是入宫做棋子背叛父相,你都义无反顾地追随我,不顾性命地帮助我。你我名为主仆,却更甚姐妹。素珊,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连你都不能再信任了,我该怎么办?”
她轻轻一叹,几不可闻,却还是被凛冽吹进素珊的耳里。
素珊咬了咬唇,默默跪下,正如那次压胜栽赃风波,她为报复丽嫔没按小姐说的扔掉木偶,风波平息后,她跪在了小姐面前,说是下次一定会按小姐说的去做。
而这次,她跪下了,却无丝毫悔意。
她说:“小姐,你太善良了。有一点你与孟岩昔很像,都舍不得伤害至亲的人。孟岩昔够狠,可他舍不得拿妹妹的性命下注。洛国舅是什么人,他的眼线难道还查不出孟岩昔是何时取到发簪的吗?可惜孟岩昔估计致死才想明白洛国舅也想借机除掉他,而将计就计。试想,谁愿意看到叫了自己十多年‘哥哥’的妹妹去叫别人‘哥哥’呢?”
藏身军营的那段日子里,洛缪璠独处时或静坐,或负手而立,旁人看不到他漆黑深沉的眼眸里涌动着阴谋算计,她却能隐在暗处留意到他双唇微抿,唇线上扬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那晚,黑衣人从他营帐里退下。他盯着烛火,跳跃的烛光在他眸滩里凝成光斑,空荡荡的营帐里,他说:“我们联手,如何?”
素珊笑了,从黑暗中走出来。
任何的攻心计都远不及亲眼目睹来的真实深刻!洛缪璠忠君爱国不假,可他也是俗人,免不了嫉妒和猜忌。
此时,素珊收起唇角似有若无的笑,说:“而小姐你,任何与那人有关的人或事,你都宽容对待。对川王,你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而川王呢,却多次暗害于你。这次川王妃以一己性命揽下所有罪责,小姐你终究是饶过了他啊……”
靖辞雪依旧那么站着,面朝远方,临风而立,洋洋洒洒的雪花沾上她的长发、大氅,同归一色。那日,她也站在这里,面对城下曾与她共赴生死的十万大军,昔日里的信任和尊敬在那一刻荡然无存。
因为素珊的隐瞒和欺骗,她令十万大军失望,甚至铤而走险,选择兵变逼宫。素珊可曾想过那日的她,是何等的心寒如冰?
“小姐,素珊不但又一次没按你的命令行事,还欺骗了你,素珊甘愿承受责罚。可是小姐,素珊与你不同。我恨孟岩昔,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杀人容易,可他曾那般羞辱我,我岂能轻易放过他?孟岩昔一心想要权势、名声和地位,我偏要他在万人的唾骂中死去。如果我即使告知了洛国舅,所有的一切都只会悄无声息地解决。”
眼前雪白的大氅晃动了下,素珊抬头,固执又坚定地与靖辞雪对望。她苦笑道:“小姐,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孟岩昔太可怕了!如果不是我毁掉他,那就会是他毁了你和我,还有斓瓴国!”
“可就因为你的恨,差点掀起一场内乱,差点连累了金陵城数万百姓。”
素珊轻轻地笑了,“跟在小姐身边那么久,素珊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些攻心计谋。素珊知道,小姐是不会以百姓的性命为代价而继续包庇川王!”
望着素珊唇边勾起的冷笑,靖辞雪有一瞬失神。素珊身上有一股子连男子都自愧不如的凛冽傲气,就像现在刮在脸上的寒风,刺骨生疼。
她从来都不敢小瞧素珊,但却是第一次听到素珊说这样的话。她更没想到,素珊居然也算计了她!
一时无语凝噎。
寒风瑟瑟吹过,雪花渐稀。素珊跪在雪地里,雪水渐渐融进她的衣衫。靖辞雪看到亓官懿上了城楼,朝她走来,她俯身扶起素珊,轻声说:“回去换身衣服吧,免得寒气侵骨。”
“是。”
素珊离开城楼。亓官懿与她擦肩而过时,看到她眼圈微红,没来得及打声招呼,素珊已经走开。
“皇后?”靖辞雪有些失神地望着素珊离去的方向,亓官懿连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亓官懿关切道,“发生何事了?”
靖辞雪摇摇头,一个素珊,一个馨儿,或忠诚或背叛,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收回心思,她问亓官懿:“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见她不愿说,亓官懿不再问她,回道:“谢右相求见,现跪在昭清殿中。臣想,应是川王妃一事对他打击甚大,听闻自王妃逝后,谢右相已经多日食不知味,方才臣见他确实苍老许多。”
靖辞雪转而望向城外,前方早已不见川王的身影,轻轻一叹:“谢右相疼爱川王妃本宫素有耳闻。只怕谢右相此行的目的是来告罪,引咎辞官……”
闻言,亓官懿蹙起双眉,他也正是有此猜想,雅致的面容浮上一缕愁云。
果如靖辞雪所料,谢复是来辞官的。他说,川王妃的行径他作为长辈,难辞其咎。他说他一辈子都想着如何效忠斓瓴皇室,可如今,他感念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