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沈家乃是姑苏世家之首,沈采苡出门,别人家捧着她,毫无亮点的诗句,别人也会奉承一句“对仗是即工整”的——他就曾这么被夸过。
可沈家的家世,放在姑苏是首屈一指,放在京城,那就不起眼了,没人会去捧着沈采苡,若沈采苡做出的诗句普普通通,别人可不会为了沈家的脸面,着意夸赞她。
所以拒绝作诗,还谦虚的说“献丑不如藏拙”,绝对是聪明至极的做法。
他后来听姚湘君说,沈采苡当时曾点评别人诗句,精准而犀利,当时心想,生于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不会作诗也会吟,能点评几句,那是正常的。
可后来……燕王有些失神。
他忆起普安寺往事。
那时候,晶莹雪中,梅花开的极盛,冷香浮动,沈采苡俏然立于花下,一张口,便比花香更动人,让人失神。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分明是极好极好的诗,她张口便来,那里不会作,是不想作才对。
所以,沈采苡也是才学过人的。
她与方承嘉凑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志趣相投,才学相当,琴瑟和鸣。
沈采苡,嫁与自己,志趣不相投,可会失望?
“好诗。”听得这声夸赞,燕王才知道自己念出了声,他回头,看到林一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满目赞叹。
林一轻咳一声:“之前不见殿下作诗,忽然来一首,属下心中念了几遍,觉得真是极好极好。”
燕王没理他,只拆开了沈采苡的信,认真看了,琢磨片刻,让人约见方承嘉。
做完这些,他才看着林一,“不是我做的。”
“不要传出去。”
沈采苡想藏着,就如她所愿。
再说,她太高调了,让更多的人认识了她,以后行事也会不便。
林一惊诧,却急忙点头,而后却安排人给方承嘉传信。
已经是晚上,繁星满天。
燕王坐在皇子府的花园内,自斟自酌。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便看到一道清瘦俊秀的身影,踏星光而来。
面目逐渐清晰。
“下官参见燕王殿下。”方承嘉打扮的很不起眼,却难掩身上清隽气质,燕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方大人喝茶还是喝酒?”
“茶。”
松墨上茶,退后立在燕王身后。
双方都没开口,片刻后,方承嘉才目视四皇子:“燕王殿下说是有了新计谋,可否告知下官?”
“自然。”燕王也不啰嗦,把沈采苡说的,讲给方承嘉听,方承嘉端着酒杯的手,就不动了。
“好。”方承嘉眼中闪过挣扎神色,却回答的斩钉截铁。
构陷他人之事,他已经做过几次,但遇上了,依然心中会觉得难受。
他会想起一段话。
“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以物试之,即行极法,所谓陷人以罪,恐非导德齐礼之义。”
他所做之事,如成功,对方会被抄家灭族。
更非导德齐礼之义。
即便对方是恶人,却也不该以恶制恶。
但……杨家不倒,杨德妃不倒,六皇子不倒,庆安公主便不会倒。
于此事上,良心与德行,皆可两边摆。
所以他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燕王略有惊诧。
方承嘉入主缉事处,在锦丰郡王全力支持下,大刀阔斧对缉事处做了改革,惩治不少人,也提拔了一批人,更重要的是,为缉事处立了严苛规矩。
此严苛,非是严厉苛刻之意,乃是严正详细之意。
有缉事处老人,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他们做的就是暗中的事情,竟然用酸儒那一套来约束他们,岂不是可笑。
他们不把方承嘉立下的规矩放在眼中,行事依然无法无天。
方承嘉第一次劝说,第二次警示,第三次直接命人把这批人斩首。
有规矩,有人情,却也雷厉风行、刚毅果决。
倒让人对这个之前只觉得才学过人、文雅清俊的状元郎刮目相看。
缉事处之后行事,慢慢多了些规矩。
锦丰郡王因此洋洋得意,自诩伯乐。
这些燕王都是知道的。
今日这事,虽没有越过方承嘉为缉事处制定的那些绝不能犯的底线,但燕王清楚的很,方承嘉为缉事处制定的规矩,是在方承嘉自身行事准则之上,放宽再放宽的。
故而今日之事,绝对是违背了方承嘉所守的规矩的。
他以为方承嘉会犹豫,但没想到,方承嘉却半点迟疑也无。
是因为事情关系到沈采苡的安慰,所以,可以轻易违背心中底线?
燕王觉得口中酒水,滋味不大好。
他放下了酒杯,与方承嘉商讨了大致的行事方向,至于细节处,到时候随机应变。
翌日天阴,却是放榜日。
也是燕王与沈琰约好暗中会面的日子。
燕王依然是原先的样子,面对沈琰的时候,努力让自己亲和一些,不过显然,有些失败。
但沈琰也是惯于察言观色之人,看得懂燕王的努力,也明了燕王的诚意。
双方都是抱着诚意而来——不诚意不行啊,燕王手中虽然有些人手,在塞北的军中也是威望极高,但在朝堂,根基却极为浅薄,可谓求贤若渴。
而沈琰则是要命的把柄就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