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世平还杵在那里,李纯文放下笔,甩着略酸的右手:“张桥良的事儿你得跟上,别让他家里人受委屈。他虽是南司的人,可终究是在你我手里没了的。”
“是,职下明白。”
许世平抱了抱拳还是杵在那里,李纯文苦笑说:“不是我无情,咱北司里头就这情况。再说了,他与你我有旧,他进入北司后,断不会分到你我手里。”
听了这话,许世平才一叹:“周大哥可惜了。”
李纯文抬手落在许世平肩背轻轻拍拍,目光斜着看门外阴天:“他过于急切,如今落成这个下场也怨不得谁。真要怪,就怪周家没钱。穷文富武,吃不起,哪能有强健身体?”
没个强健的身体,想要激发血气凝聚念头进行转职,自然也就是一句空话。
天色将按时,周朝秀才回到家中。
可能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他正要推开柴门时就见嫂子的脑袋从灶房门框探出,然后急急快步踩着烂泥出来将顶门的木棍挪开:“阿秀快来灶房烘烤身子。”
“唉。”
应一声,周朝秀提起柴扉门关好,张氏又重新顶上,踩着烂泥就往灶房走,没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周朝秀时,才察觉他脸色不大好:“阿秀,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落雨前我寻了个地方避雨,雨停了才来的。”
周朝秀说着解下背篓,跟着将信将疑的嫂子进入灶房。
灶房里并未点灯,柴火燃烧的红光带来一些暗红色的光,还有一种温暖。
离开守备营时,他还心中忿忿不满,认为李纯文他们昧了他的杀贼军功,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级斩首功,不说官升一级,怎么也得赏一些银两才对。
等过萧太后石桥后,他才后怕不已,才意识到自己险死还生,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静静喝着豆腐菠菜面汤,看烧火的嫂子脸颊被火光照的红亮,是昏暗灶房里最明亮的。
黑暗、红光、嫂子的脸,屋外雨后的寒凉,还有碗里暖暖的面汤,以及刚刚经历的生与死,还有那个被白光毁灭世界的噩梦,让他思维突然卡住,一种别样的感受自心灵深处渐渐升起。
张氏余光瞥到周朝秀的目光,强作镇定,不时塞几根细柴进灶,仿佛也在思索着心事儿。
周朝秀刚放下碗,张氏就起身去端碗,站在灶前又盛一碗,却听周朝秀突然说:“嫂子,今天在外面遇到一些事儿。”
张氏将碗双手递给周朝秀,又坐在灶前留了个侧脸给他:“那是个什么事儿?”
“算不上好事儿,有些凶险。”
周朝秀握着筷子搅动碗里,垂眉看碗:“回来时见嫂子牵挂着,才觉得心里踏实。以前爹娘在的时候,爹娘惦挂的总是大哥;爹娘没了,大哥惦记着的是大嫂,大嫂关心的是大哥,我反倒像个外人。”
“等还清债务后,我就准备早早成一门婚事。娶一个知晓规矩礼节,说话温声和气,还关心、挂念我的婆娘。家里有这样一个人惦挂着,我觉得就是去打仗,这心里也是踏实的。”
张氏回头看周朝秀,漆黑双眸倒映火焰,明亮亮的,咧嘴做笑容:“阿秀该娶一门好亲事,这事儿就包在嫂子身上,也给你从神武右卫选一个千百户家里的婆姨。神武右卫没有,就从真定卫给你寻一个合适的。”
同卫所里,禁止通婚、联姻。
这是开国初时就立下的规矩,对军余之间的婚姻影响不大。可周朝秀已经入继大宗,是正军,他不能与金吾左卫里的人户结亲,要么娶民户人家的姑娘,要么娶其他卫的女子。
不太喜欢张氏现在的笑容,周朝秀也笑着点点头:“那嫂子可要记在心里,嫂子每日里还能惦记肚里的孩儿,我一天到晚心里空荡荡的没个念想,着实有些熬人。”
“或许再等几日有正经差事做,忙碌起来就不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