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五十个人里,率先冒尖的刘世坚有勇力,陈可昌有财力,那周朝秀岁数虽小可也是狠角色。”
午后天气燥热时,右五巷子口街边的酒摊前,鹿继善一袭粗布短衣,黑巾包住头发,袖子挽起端着酒碗饮一口浑浊、微酸的甜米酒,继续对身边两个人说:“刘世坚这回是待不下去,三个总旗位置,陈可昌必然占掉一个,没人能争得过。这样,就剩下两个。”
三人都是神武中卫出来的,神武右卫裁掉大部分兵员迁到真定,神武中卫也空了。好在没外迁,神武中卫的卫衙门就在潞县与通州城之间,没有卫城,更没有千户所城,或戍堡。
神武中卫下辖的军户也分散生活在通州、潞县一带,户籍是军户,已没了卫所军户集中生活、风气封闭的传统。这也使得神武中卫寥寥无几的军户沾染了民户的市井作风,喜欢抱团。
三个本就相识的本卫适龄年轻人,又一同选进巡夜军,没道理不抱团。
“鹿哥,咱神武卫的人就挣不上一个?”
“不好争,韩千户的举荐只有三个,一个给陈可昌,一个会给他外甥。”
鹿继善抓起炒黄豆在手里攥着,拇指搓着,数着,送入嘴里几颗嚼着,口感酥脆:“这就剩下一个了,是给周朝秀,还是给咱?咱兄弟想抓住这机会,只能把周朝秀挤出去。”
另二人面带犹豫,一个始终沉默,之前答话的赵建斗左右瞥一眼,才说:“鹿哥,不是咱兄弟胆小。你也见了,昨日周朝秀得有多狠。胳膊活活被打成那样,刘世坚来回蹂踩,这人眉头都不皱一下,跟没事人似得。这样的人,惹红眼动刀子,咱兄弟三往日连刀都没抓过,怎么和他打?”
“咱兄弟使计把他挤出去,这人报复起来,咱兄弟承受不住。不如退一步,跟着陈可昌、孙奎一起混。”
“不能退,这一步退下去,咱神武卫的人就难抬头了。河西铺十八个人,咱神武卫里的就三个,算上跟咱亲近的弟兄,这能有过半弟兄。”
鹿继善端起酒碗仰头喝光,拿起黑陶壶给碗里倒:“如果可以的话,咱也不想招惹周朝秀这号狠人。可没办法,陈可昌在上头有人,肯花钱,能使唤人。孙奎蠢笨单纯,可人家有个好舅舅。只要韩千户还在一天,陈可昌有可能吃亏,可孙奎绝无吃亏的道理。”
黑陶壶里的浑浊米酒倒光,鹿继善伸腰将黑陶壶递过去,高声招呼卖酒的摊贩:“酒家,再来一壶!”
“反正你二人也好好想想,咱又不是摆出车马炮跟周朝秀明着硬干。能借陈可昌、孙奎的手最好,既能把周朝秀挤出去,也能不伤情面以后见了好说话。”
摊贩提着一壶酒摆上,将空壶拿下去后,鹿继善才继续说:“你也说的有道理,跟着陈可昌、孙奎混,不说多久,眼前这三月是安稳无忧的。可以后呢?咱兄弟跟这帮卫所里干活长大的汉子比不了,算个账、带个路、帮人打听事,干看门、跑腿的事儿没问题。可真到了披甲捉刀跟人拼命的地步,咱谁能行?”
赵建斗沉默,沉默的那个汉子王六儿开口,这人瘦脸尖嘴:“咱不知昨日校场比武是个啥场景,可陈可昌这人精明着呢,咱河西铺近二十个人,这人一上来就给周朝秀送殷勤,这眼界你不称奇不行,就得服人家有眼光。咱想离间,借陈可昌的手挤走周朝秀,这事儿是真难,怕做不好露馅儿,反被陈可昌、周朝秀收拾。”
鹿继善也是犹豫不定:“你的意思是认命,老老实实跟着人家混?”
王六儿轻轻点头:“咱觉得现在也不错,鹿哥和赵哥,怎么都能先当个小旗。手下有使唤的人,这日子就不错了。没人家陈可昌收拢人心赶走刘世坚,咱兄弟不见得能有现在这好日子过。”
赵建斗也附议,跟着说:“咱河西铺的风头压过河东铺,这开头就不错,咱弟兄真没必要招惹事端坏掉这眼前的滋润日子。”
“好吧,咱兄弟就求稳,只要他姓周的不来招惹咱弟兄,咱……就认这命。”
见此,赵建斗露笑:“鹿哥这么想就对了,人家陈可昌在周朝秀身上花了大代价,这事儿不容易办。再说八月时咱上京参选,韩千户也就能帮孙奎一把,到了京里,就孙奎那莽撞的性子,迟早要闯祸。鹿哥顶替周朝秀不容易,顶替接过孙奎的位置还不是十拿九稳?”
鹿继善听了也露出笑容,吃几颗黄豆嚼着:“成,咱就耐心等着。”
暂时放下心事,鹿继善不由多吃了几碗米酒,不由更为开怀,兴致高涨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
来这街边酒摊吃酒的大多是粗汉,可鹿继善三个虽然是粗布短衣,可人人屁股下面压着一口竹席卷起包着的雁翎腰刀,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几个人又吃酒上兴,更没人敢靠近他们,或跟他们在一个酒摊吃酒。
陈可昌从通州赶回来,正与人牵马途径右五巷,见鹿继善三个吃酒上头,就对身边戴大檐乌纱帽,穿青色锦绣直衣的高壮汉子说:“张哥,咱几个同铺兄弟在那吃酒,咱就不送张哥了。”
这高壮汉子左目戴着黑色眼罩,脸上粉色疤痕交错,正是许世平请来给周朝秀喂招的发小,张成维。
“也好。”
简单应一声,远不如在许世平面前那么多话,张成维接过陈可昌递来的缰绳,牵着两匹驿马沿着街道向下走。
张成维的五尺七八寸的个头实在是太显眼,陈可昌发觉鹿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