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家三户军余齐齐都来了,或推磨磨面,或四处寻找鱼贩子比较价格,订购河鱼。
周朝秀穿一套堂兄生前的便服,他身形瘦弱撑不起来,不过披麻戴孝后,也看不出突兀之处。
一大早,他背着背篓从街市上回来,解下背篓吐一口浊气,将背篓里草纸包团的干果、点心小心翼翼分别取出,就听大哥说:“七叔正去请张屠户,其他也都完备,就差后天一早的鲜鱼和帖子。王甲首说河对岸算命的能写一手好字,可以请来写帖子。”
闻言,周朝秀不由眯眼:“我想去燃灯寺请崇智法师来写,法师心肠好,还能给伯父、堂兄做场法事。”
周朝英恍然:“也对,能请来崇智法师比谁都好。”
周朝秀就去灶房里,探头见两个嫂子正在挑拣去年晒的萝卜干:“嫂子,我得去一趟燃灯寺,请崇智法师写帖子。”
说完转身就迈步,去了堂屋取一沓纸装入背篓,背起背篓就推门而出,沿河向上走。
至午时前,行走近二十里路后,周朝秀来到燃灯寺,燃灯寺与文庙紧挨着,平日除了香客走动外,倒也清净。不似张家湾的许多寺庙、道观,不仅香火鼎盛,还有太多小贩,十分嘈杂。
燃灯寺有燃灯佛舍利塔,塔高十六七丈,八角十三层,极为醒目。十余里外,眼力好的人就能见着,待走近了,外来游人、士子无不惊诧。
正午时分,寺庙里并无几个香客,周朝秀来时,正好见崇智法师在指点两个小沙弥翻晒药材。
崇智法师面容清瘦,半旧青灰色僧衣,只在两鬓留着小缕清须,他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观施主身体虚亏,不好生休养,何必如此奔波?”
“家中遭难,父兄俱亡,就连小子也是死里逃生,再无余丁,小子哪能休养呀?”
周朝秀也是回礼:“我知法师偏重,不求念几回,只念一回就好,不会耽误法师修行。”
“施主即已明白,也省却了贫僧口舌。不知,施主宅中何时出殡?”
“我家在张家湾桥南西岸右七巷子,邻里都说十二日适合下葬,不知法师如何看?”
周朝秀说着左右打量,犹豫不知该不该询问一些事情,崇智法师有很好的名声,也常做善事,是很得周围百姓爱戴、敬重的。
崇智法师语腔温和:“十二日适合入土。观施主目光游离不定,可是有其他心事?”
周朝秀抬起头:“有,只是不便提及,又想请法师解惑,故才有些为难。”
崇智法师展臂微笑:“不妨与贫僧在竹林下细说,对生死、财货之事,贫僧尚能开导一些。至于家务纠纷,就非贫僧所能厘清、推断的了。”
箭竹丛下,周朝秀坐在石凳上,出乎崇智预料,稍稍酝酿就说:“是关于妖人的事。”
“妖人?”
迎着崇智平静的目光,周朝秀肯定点头,意有所指:“是妖人,我本以为指的是白莲匪人,可锦衣卫当差的小旗却说有真妖人。我堂兄擢用锦衣卫是个小旗,两年前从通州城里搬到张家湾。五日前,他过桥时坠河溺亡,来的锦衣卫小旗说是妖人所害。”
“还说我前日夜里坠河溺水,也是妖人迷惑加害,才会大意坠河。可我记不得妖人何等模样,是何衣装,更记不得坠河前后具体状况。来的锦衣小旗却说我坠河前,却与一个黑衣僧交谈许久,而后黑衣僧自行离去,而我就直去木桥,坠河溺水,险些不治。”
见周朝秀赶路饥渴,连着说话口干,崇智招呼小沙弥倒水,笑着说:“妖人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施主若信,贫僧有信的说法;施主若不信,此事由锦衣卫出面,自会圆满解决。那施主,是信还是不信?”
“我信锦衣卫的说辞,还请法师点拨迷津。”
“与贫僧所料无差,可施主又何以断定,贫僧会知妖人之事?”
周朝秀紧绷的脸露出淡淡微笑:“像崇智法师这样的高僧大德一定是有真法力的,不然怎么能日行百善活民无数?”
出乎预料,面对自己真心诚意的称赞,崇智法师却陷入沉默,眼皮下垂似在沉思、深虑。
不多时,小沙弥端着两碗茶来,是常见的大瓷碗,碗中茶叶正缓缓舒展,茶汤如同蜂蜜水一样澄澈、明亮。
崇智折了一节青竹轻轻搅着碗中茶汤:“施主有一颗慧心,如所料,确有真妖人。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凶悍妖人,只是几个小时妖罢了。”
“法师,小子明白时妖,可怎么又有小时妖的说法?难道,时妖真有妖术?”
周朝秀又不解,专门拐骗小孩、少女的就是时妖,擅长迷惑之术,是各卫正军需要日常警惕、严查的目标。
崇智小小饮一口茶汤:“时妖没有妖术,是寻常人。小时妖则有,但算不得妖术,只是微末戏法不值一提。军汉有防备,诛小时妖不过一刀之事。有时妖,有小时妖,不会有大时妖。”
他放下茶碗,将之前搅拌茶汤的一节青竹递给疑惑不已的周朝秀:“贫僧已施法加持此物,此物三五日内能保施主精神旺盛,不惧小时妖微末小术。”
带着疑惑,周朝秀伸出手接住这一节巴掌长新折下的青色泛黄竹节,顿时面露喜色:“多谢法师。”
他的视线内,接触到竹节时,第二行的光字有了变动,成了‘第二序列解压一号记忆包预计三百十七天’,而且这个时间还在不断缩减。
崇智法师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