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帐内的是几位领头带兵的武将,以蔡敢为首,他大马金刀地双腿盘坐着,正在围着地图讨论下一战的战术,一手抓着一只烤羊腿,黝黑的手掌油腻腻的,一边吃一边商量对策。
其他人的意见他听得差不多了,但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才看到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表意见,凌空指了指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的陆青铜。
对于这位武状元出身的仕途新秀,蔡敢一开始是不太满意的,不知为何放着风光的禁卫军统领不当,要上战场,虽然陆青铜在军中只是个副将,官职不高,但他并不想带一个毫无军旅经验的家伙。武功好只是一方面,战场跟擂台最大的区别,便是依靠的并非是个人的出彩,而是集体的力量。
不过,第一仗陆青铜主动请缨,要带五千人打冲锋,蔡敢碍于皇帝的颜面,毕竟谁都看得出来皇上似乎格外器重陆青铜,他点头答应,没料到陆青铜居然打了一个很漂亮的仗,完全没有初次上战场的慌乱和生涩,让他刮目相看,心里也有了几分认真栽培他的意思。
“我们真要用西朗王子作为诱饵吗?”陆青铜开口的第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嘲弄一笑,不以为然地反驳。
“上阵杀敌的时候,看你挥舞着手里的金刀,倒是一砍一个准,怎么,现在同情心泛滥了?”
“这是皇上的口谕,我们本来不必对付这个孩子,不过,狼王乌勒如果想要他儿子毫发无损,就只能把巫女交出来。我们堂堂正正地在休战日交换双方手里的人,光明正大,公平公正,有何不可?!他如果不肯,这个孩子的性命在他眼里也没什么分量,我们又何必耿耿于怀?要怪,就怪乌勒不在乎自己的儿子,说不定他急着摆脱这个傻儿子呢。”
冷眼旁观他们的唇枪舌战,蔡敢用力咬了一口烤羊腿,大口大口地咀嚼着,他们都是武夫,手上没一个是干净的,必要的时候,一切挡路的人都杀。陆青铜也该是跟他们一样的人,上一次他至少杀了一百号人,如今却对一个敌国的王子心存仁慈,岂不是妇人之仁?
“有屁快放。”蔡敢对陆青铜多少有点失望,还未吞咽下嘴里的羊肉,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句。“别跟婆娘一样婆婆妈妈的。”
“我们何必唱一出空城计?”陆青铜巨细无遗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对方笃定乌金就在他们手里,乌勒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动别的脑筋。只要把对方引入陷阱里,给他们一个突如其来的袭击,也可以避免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目睹如此血腥的场景。他想的是不必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照样可以给敌人以一记沉重打击。
蔡敢虽然觉得有些麻烦,却也不失为一个对策,众人离开后,他把陆青铜一人留下,将盘中剩下的一块羊肋骨丢给他。
“吃啥补啥,别说老子对你不好,特意给你留着呢。上回你的肩胛骨受了伤,却瞒着所有人,不让这个消息传回京城,报喜不报忧,肯定是不想让别人为你担心吧。”
陆青铜直视着蔡敢的脸,笑道。“多谢蔡将军。”
说完,也不客气,直接啃起羊肉来,羊肉虽然冷掉,有着些微的膻味,但却称得上原汁原味,西北之地初秋的晚上就寒意逼人,一块不起眼的羊肉,却能让人保持体内的温暖,是战场上保持精力充沛的补药。
“这里没有旁人,你倒是跟老子透个底,皇上为啥特别器重你?你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蔡敢快人快语,直言不讳。
大口吞咽的动作稍稍停顿,陆青铜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透着些许狭促,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总不能说,他是皇帝的大舅子,恐怕会吓坏别人吧。再者,他一直都想靠自己的实力成为大将军,妹妹是皇后他当然高兴,却也有着身为男子汉的尊严,不想因为沾光才实现自己年少时候的梦想。
“我曾经当过皇上的近身侍卫。”他一句带过,这是事实,因此算不上说谎,只是更多的内情,关乎妹妹的秘密,他不想坦诚。
“怪不得——”蔡敢表情怪异地看了陆青铜两眼,既然同样都是为龙厉效命的亲信,他心中的怀疑一扫而空,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老子看好你,其实当禁卫军统领固然威风,远远没有在沙场上砍人来的痛快,你说呢?!”
陆青铜哑然失笑,只能点头,刚才还丢给他一块羊肋骨,要他好好养伤,现在却一掌拍在他的伤处,让他痛的面色发白,只能倒抽一口冷气。
“这样才对嘛。别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跟老子学学,火大就骂娘,痛了就龇牙咧嘴,高兴了就喝上个三天三夜,心里还能有什么不快活的!老子跟你说,真男人一定要进军营,真金不怕火炼,回头再看看过去那些跨不过去的坎,那都是个屁!不,连屁都不如!”蔡敢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豪放大笑。
“是,蔡将军说的很对,那些屁事算不得什么。”他也忍不住笑了,此刻的陆青铜不知道,他卸下一切过去阴影笑着的模样,才跟记忆中那个十八岁就意气风发的少年格外吻合。
那些过去,早该随风而去了,不是吗?
“不过,你说为什么皇上要什么西朗巫女,干什么,施法吗?”蔡敢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不太清楚西朗巫女的用处,在他的脑海里,巫女跟那些市井里的神婆差不多。
陆青铜摇摇头。
“回去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