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鞋片刻未停，她行至杨坚跟前，盈盈行礼，“拜见殿下。”/p
“此刻就出去？”杨坚低头觑她。/p
“嗯。早去早回。”伽罗一笑，向杨坚道：“多谢殿下成全。”/p
她今日着劲装，满头青丝皆在头顶束为髻，大抵是为了方便戴帷帽，她在头顶罩了男子束用的网巾，将细碎刘海收拢其中。她的脸本就好看，平常挽佩戴珠钗时，娇美可人，此刻束紧了头，却有种别样的鲜活生动。网巾几乎覆盖了半个额头，底下翠眉如画，双眸湛然，衬得脸颊白净，唇鼻精致又小巧。/p
比那日的学子打扮，多了些鲜衣怒马、少年张扬的神采。/p
出门散心就能高兴成这样？/p
早知道，他也能抽出半天空闲带她出去。/p
杨坚目光稍稍驻留，欲待再问两句，伽罗却已显露出急欲出门的姿态。/p
他没再耽搁，放任他兄妹二人离去。/p
走出不远，隐约又想起什么，却总是捉不住要点。这念头萦绕在脑海，忽隐忽现，杨坚在嘉德殿处理了半日公事，总算是揪住了那一丝线索，想起今日似是个什么日子。想了想，那仿佛还跟先前看过的关乎伽罗的卷宗有关，遂向身侧战青道：“先前叫你查过傅伽罗的身世，卷宗在何处？”/p
“回禀殿下，都在昭文殿。”/p
“取过来。”/p
战青依命去取，不多时送来卷宗。/p
杨坚趁着空暇翻看，粗略扫过关乎独孤善夫妇的事，至伽罗的那张，便牢牢定住。/p
六月廿五，是她的生辰。/p
难怪她那样高兴。/p
苏威居然还拿那样的话来诓他！/p
此刻的伽罗，正纵马在郊野飞驰。/p
在建章宫束缚多日，难得出来一趟，心情自然欢快。途中他跟苏威商议过父亲的事，苏威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建章宫十卫，苏威身居左副卫率之职，常与战青随侍杨坚左右，于杨坚的安排，知之甚详。/p
据他所说，因太上皇被北凉关押在石羊城，杨坚派往那边的人手不少。/p
而杨坚行事周密，当日在全然劣势之下，凭借蒙旭和残兵败卒逼退鹰佐，又以土匪为伪装，借突厥人的手救出伽罗，扫尽痕迹，其心机筹谋，颇为缜密。营救独孤善的事既然是他亲口允诺，又派出了岳华这等得力助手，必会安排周密。/p
那边管事的是与战青有同等分量的旧臣，杨坚既下令他亲自出售，不会出大差错。/p
苏威将大略情形说了，见伽罗依旧悬心，便按在她肩上，宽慰道：“不必担心。倘若你信不过那管事，我就请殿下恩准，放我去北凉。有我在那边，你该放心了？”/p
“这哪行。”伽罗当即摇头。/p
杨坚虽不计较傅、高两家的其他人，端拱帝却非如此。苏威若要插手傅家的事，前途可就白白毁了。她纵然不习惯将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身上，却也没旁的办法。/p
倒不如听父亲的话，养好了身子，也可免他担心。/p
遂朝苏威一笑，“父亲既有此谋划，想必有他的法子。再等消息吧。“/p
于是抖缰纵马，在郊野间疾驰，消尽心中郁气。/p
她清晨出建章宫时未用早饭，因惦记昔日随父亲吃过的馄饨，特地让苏威带了她去。那馄饨铺子还是旧时模样，伽罗对着熟悉的味道，比平常多吃了半碗，到此时腹中还不觉得饿。绕了好大一圈后勒马缓行，并辔走在郊野，伽罗遥望青山，忽然想起一事。/p
“表哥最近可去过我府中？可曾见过二姐？”她突然想起了傅婎。/p
“她……”苏威犹豫了下，欲言又止。/p
伽罗瞧他神色，便能猜到几分，“二姐入了道门，是不是？”/p
“她那次给你的信里提到了此事？”苏威瞧着她，忽而一笑，“她是月初走的。北凉议和的事定下之后，太上皇对府上的防备松懈了许多，虽然还未落，依旧禁足在府里，外头的守兵却撤走了大半。她不知使的什么法子，偷偷溜出府去，没留什么痕迹——这事儿连我都觉得意外。”/p
“二姐毕竟曾是相府千金，这点手腕是有的。”伽罗一笑，“外头守卫得严密，她自然束手无策，而今既然松懈，设法逃出又有何难？太上皇没追究此事吗？”/p
“女眷的事，除了关乎生死的处置，太上皇哪会费神？负责看管的人看丢了人，自然不敢上报，府里内外消息又不通，目下还没人知道她的事情。”/p
“这倒省了不少麻烦。”伽罗感叹。/p
傅婎曾在心中提起过，倘若她要入道门，会去京城外八十里的一座山中。/p
她从前认得一位作客府中的道姑，便在那座山的一处观中。/p
只是离京路远，伽罗此刻难以往返去见她，只能作罢。/p
不免又想起了长姐——/p
“长姐呢？”/p
“没见过。听说是有孕在身，徐基不肯让她出来，免得伤及胎儿。其实谁不知道，徐基是怕你姐姐偷偷去府上，带累了他——从前端出贤婿的样子，对府上的人多体贴，如今也不过如此。”/p
苏威自幼在京城，见惯了昔日的相府尊荣，也看尽数月来的冷清凋敝，感触颇深。/p
伽罗一声嗤笑，“经了这番挫折看清人心，也算是因祸得福了。”/p
——譬如李昺的绝情，譬如苏威的赤诚。/p
日头渐渐西移，盛夏的晌午酷热无比，哪怕是身处野风徐徐的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