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拐来绕去,必定是有话说,可惜没藏九曲回肠,意图甚为明显。/p
杨忠觑着女儿,道:“想说什么?”/p
“从前在淮南的时候,独孤伽罗其实帮过儿臣数次,儿臣得了西胡送来的拂秣狗,就送了她一只。”乐平公主小心翼翼,生恐他生气,见杨忠没责备,才道:“那只狗如今还养在建章宫,皇上格外上心。儿臣从前去建章宫,也见过他逗狗,很高兴的样子。儿臣说句实话,父皇别恼,先前独孤伽罗没走的时候,皇上比如今可亲多了。”/p
“所以?”/p
“父皇也愿意皇上高高兴兴的,不是吗?”乐平公主牵着他的衣袖,软语撒娇,“母后和大哥都去了,儿臣如今就只有父皇和皇上,佛前进香时,总许愿父皇康健顺遂,皇上平安喜乐。这两件,比旁的任何事情都要紧。”/p
殿内宽敞深阔,临窗有铜鼎,旁边龙涎香袅袅升腾。/p
杨忠沉默不语,负手踱步。/p
乐平公主吊着颗心跟在他后面,见前面魁梧的身影一顿,怕他责怪,忙描补道:“儿臣是为皇上着想。这些年父皇过得艰辛,皇上也不容易,朝堂上艰难险阻,旁的事上,总该称心些才好。”/p
这道理,杨忠哪会不知道?/p
逝者已矣,仇恨固然要清算,终究不及活着的人要紧。/p
他当然愿意杨坚能过得高兴些,有个贴心的人陪伴身侧,在朝堂繁重事务过后,能为他解忧消乏。/p
杨坚不喜姜琦,顽固不化,他拗不过,愿意退让。但天下之大,京城内外,多的是美貌温柔、贤惠温良的女子,杨坚若想要,哪怕是蓬门荜户的姑娘,他都可以提拔,唯独不能是独孤伽罗——/p
独孤如愿的孙女、高探微的外孙,但凡想到那两人,杨忠强压的仇恨便会翻涌。/p
他瞧着女儿,猜得她是想为杨坚说情。/p
“你的母后死在独孤如愿和梁睿手上,你的大哥,死在高探微手上。”杨忠沉声,虽非怒容,也叫乐平公主心生畏惧。/p
她不敢对视那道严厉的目光,只低声道:“儿臣知道。但是父皇,倘若是皇祖父杀了人,父皇、母后和皇上都与此事无关,父皇愿意让那些人来找我清算旧仇吗?”/p
——愿意让她在孤苦无依时,被人拿着阖府性命胁迫吗?/p
杨忠微怔,稍觉错愕,瞧着向来柔弱的女儿。/p
半晌,他才低声道:“朕不会找她麻烦。但也仅此而已。”/p
说罢,挥手令乐平公主退下。/p
因前晌费神,晌午未能歇息,自入内间去小憩,召徐善入殿伺候。/p
洛州府雍城曾在数百年前做过小国都城,虽未能延续荣光,却也十分繁华。/p
因张清丰的商队走得慢,伽罗抵达雍城时已是十月十七。初冬天气已十分寒冷,两侧树木枝叶尽凋,连同落地枯叶都扫得干干净净,放眼望过去,笔直的长街直通远处,店铺林立,屋宇院落参差。/p
张清丰的商铺在城北,与洛州衙署隔着数道街,不算太远。/p
抵达的当日,易家管事便安排谭氏、伽罗和华裳住进店铺后的一处大宅,张清丰却带着副手,往衙署那边去了。这座宅子有五进,里头分成数个独立的院落,寻常只留管事仆妇照看,只在易家要紧的人物或朋友途径时,才会开了院门恭迎入内。/p
伽罗赶了半日的路,因天阴沉欲雪,在车厢中晃得犯困。/p
安置过后,正是后晌得空,恰巧谭氏和华裳都颇劳累,各自睡至傍晚。/p
醒来的时候天色暗沉,门窗紧闭,伽罗自裹了披风,推窗望外,风卷着凉飕飕的雪气立时窜进屋中,好在里面有暖烘烘的火盆,倒也不觉得多冷。院里早落了薄薄的一层雪,天上铅云愈浓,雪片子撒了杨絮似的旋转飞舞,落地时融了一半,积了一半。/p
这是今冬的头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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