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墙壁,像是有强烈的预感牵引,心跳猛然急促。
岳华禀报完毕,躬身向他抱拳行礼过,随即退出次间,在堂中候命。
杨坚站在那里,伸手触及墙壁,明明不必费力即可破开,手却不知为何犹豫。
他最终松开拳,两指屈起,轻轻叩了叩,凝神静气,强压心绪。
暗室中,伽罗的鼻尖已经沁出了汗珠。
她心里的些许侥幸,在听到岳华在屋内的动静时,便起了波动。
屋外的动静她虽然听不到,但岳华入屋后,虽然脚步轻无声息,却不时轻扣微挪家具摆设,直至那面墙壁之前,轻扣敲打了好半天,其中声音的不同,就连伽罗这种行外人都能听出端倪。随后,外面静了片刻,便传来脚步声应当是杨坚的,他平常走路无声无息,这回脚下轻重不一,想必是强压怒气,心绪翻滚。
伽罗早已从蒲团上站起,双手紧紧揪着衣袖。
岳华的轻叩过后,外面就安静了下来,片刻后,是杨坚极低的叩动。
伽罗心里突突直跳,几乎能想象到一墙之隔外他的神情。
她竭力屏住呼吸,甚至将双手捂到了嘴边,生恐泄露一丝动静。然而心跳却愈来愈急促,就连呼吸都难以抑制地凌乱。明明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却仿佛漫长无比,她握紧了手指,目光死死盯着墙壁。
终于,外面响起了杨坚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里面。”声音很轻,却穿透墙壁灌入她耳中,带着沙哑。
“傅伽罗,自己出来,算将功折罪。”他说。
隔着门扇,伽罗似能察觉杨坚的声音微微颤抖。
一瞬间,伽罗心底涌过暖热,平白想起那次昭文殿中,杨坚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救他”。是骄傲固执之下的退让,是诸般情绪夹杂时的隐忍,是被欺瞒利用、避而不见之后的最末一点宽柔。
她双手握在袖中,挪了挪脚步,鞋底蹭过地面,出极低的响动。
脚步声渐渐靠近,终于,门扇吱呀打开,少女垂而出,脚步迟缓。
她的打扮跟平常并无两样,满头青丝挽做髻,簪了两支珠钗,耳畔红宝石滴珠晃动,此外别无装饰。身上是一袭玉白交领锦衣,底下海棠红裙曳地,窈窕修长。她最初垂着头不一语,片刻后才敢抬头,微蓝色的眸底雾气迷蒙,眼睫羽扇般微翘,双唇柔软嫩红,有一道浅浅的咬痕。
一个月未见,她跟记忆中的模样又有了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杨坚此刻也说不上来。他竭力压制情绪,双拳藏于袖中,端然站在伽罗跟前,低头盯着她,脸上堆积阴云,却不作声。
东宫殿下的威仪伽罗早就领教过,此时更不敢对视,屈膝跪地,“叩见皇上。”
“起身。”他的声线冷硬。
伽罗依命起身,见杨坚只管沉默瞧她,有些不安局促,开口道:“殿下……”
“跟我走。”杨坚声音低促,倏然转过身,看向别处。
伽罗微愕,“殿下见谅,我不能……”话音未落,便见杨坚猛然扭头看过来,眼神陡然严厉锋锐,双眸中似藏有血色,像是方才强压的怒气蠢蠢欲动。她被那恶狠狠的目光惊住,喉头一噎,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全都收了回去。
杨坚却已经再度背过身去,玄色披风掩藏下,脊背紧绷,仿佛劲弓拉满的弦,稍触即。
屋里静谧无声, 伽罗有些摸不准杨坚的态度。
按道理, 他该是格外愤怒的。在相处融洽时, 她瞒着他私自逃离京城,即便有那封信稍做解释, 也无济于事,他必定很生气,不止为她的逃离,还为有意欺瞒, 甚至利用。到了隋州,他没让侍卫用强捉她, 好心登门,她却避而不见, 留下谭氏和宇文述在外应付
那对于尊贵骄傲的殿下而言, 着实失礼之极。
他本该震怒,伽罗也盼着他能如此,然后震怒而去,彻底将她视为不识抬举。
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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