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的气温开始回升,河岸边的柳树终于抽出了嫩芽。
这两天太阳很足,林维桢耐不住热,换上了薄毛衣和单鞋。中午抽空回了一趟老宅,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理了发。
理发摊子家伙什齐全,老师傅什么都做,剪发、剃头、刮脸、剪鼻毛、挖耳屎等等,可谓一条龙服务。
摊子旁边还半埋了一个大瓦缸,缸里装满了干净的井水。每天天未亮,老师傅就会挑着担子去附近人家打井水,方便客人理完发后洗头。
当然,洗头都是自己动手,可没什么人伺候,也没多少讲究,弯着腰拿着葫芦瓢直接往后脑勺上一浇,一瓢水洗不干净,那就再来一瓢。
林维桢一连舀了七八瓢水,可把老师傅心疼坏了。正好现在没客人,老师傅就主动过来给他浇水。
“你别看缸大,其实装不了多少水,你一瓢,他两瓢,有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水就没了。啧啧,一看你就是个没吃苦的人,头皮干净地都能赶上小姑娘”。
林维桢伸手摸摸头发,看了看掌心,已经没头发茬子了,便直起腰来,接过老师傅递的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道:“您老可看走眼了,我吶,还真吃过不少苦”。
老师傅瞅着林维桢的脸,又上下打量一番,撇撇嘴道:“你糊弄我呢”。
林维桢笑道:“我糊弄您能有什么好处?跟您说实话,我15岁不到就去农场插队,在那边一呆就是6年。您瞧瞧我这手掌,都是老茧子”。
老师傅还真不客气,盯着林维桢的手掌看得仔细,“呦,还真是老茧子,老头子看走眼了!”
林维桢擦完头发,把用过的毛巾洗干净,拧干后搭在槐树枝上,“老爷子,多少钱?”
“你是第一次来,给我1毛钱,回头再来就成”。
林维桢付了钱,骑上车直接回了学校。
在教学楼门口,碰上了李同河。
李同河黑着脸道:“你又来电报了”。
林维桢赔笑道:“李老师,我有个发小在羊城上学,好多年没见了,今年春节刚联系上,这不……,您多包涵”。
李同河道:“我现在都成了你的通讯员了”。
林维桢继续赔笑脸,“这可不能怪我,学校邮局不派送电报,又不直接通知本人,只好麻烦您了”。
李同河虽然耷拉着脸,不过语气还算和气,道:“下不为例!我看你期中考试的情况,考得好,一切都好说,考得不好,新账老账一起算”,李同河撂下狠话转身就走。
这次仍是沈元的电报,内容很简单,货多,接人,并附上了火车到站时间。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林维桢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站台票混进了站台。
点了根烟打发时间,第二根还没抽完,从羊城来的火车进站了。
火车还未停下,林维桢就看到郝万福趴在车窗上拼命地朝他招手,咧着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林维桢跟着火车跑了几十米,没等车停稳,林维桢就扒着窗户冲郝万福喊道:“别急着下车,看好东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直接从窗口递出来”。
“知道了林哥”。
“哎,我说哥们儿,有完没完,能不能让让?”,一个戴着墨镜的小青年不耐烦地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维桢堵着门口呢,而事实上不少人为了省事,直接从窗户上跳到站台上,戴墨镜的小青年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抱歉抱歉”,林维桢赶紧跳下车。
小青年双手把着窗户上沿,脚轻轻一抬,整个人像条泥鳅一样钻出窗户,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显然是个老手。
林维桢叫了一声好,小青年得了夸赞,颇为得意,抽了一根烟递给林维桢,回头瞅了一眼趴在窗户上的郝万福,问:“我姓王,王贵志,哥们儿贵姓?”
林维桢接过烟道:“免贵姓林,林维桢”。
王贵志道:“你是专门来接人的吧”。
林维桢道:“是啊,那个是我表弟,第一次出远门”。
王贵志笑道:“那小子挺有意思的,这一路上不吃不喝,也不睡觉,我知道他带着东西,好心帮他看一会儿,让他打个盹,结果那小子把我当贼防着”。
林维桢哑然失笑,道:“我这表弟一根筋,我替他赔个不是,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王贵志摆手道,狠狠吸了一口烟扔掉,用鞋底将烟头碾灭,“林老弟,我还有事,先撤了。我家就在附近,前门胡同,你一打听就知道”。
林维桢客套道:“行,有时间再聚”。
人走的差不多了,林维桢和郝万福合力将两大帆布袋子从窗户上弄出来。
郝万福不放心,回头又检查了一遍有没有落东西,这从窗户上跳了下来。
“林哥,你认识那个人?”,王贵志还没走远,郝万福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也是刚认识,他说你一路没吃没喝也没睡?”
郝万福道:“那可不,这么多东西我哪敢睡?也不敢吃喝,就怕上厕所”。
林维桢看着他的鸡窝头和红彤彤的双眼,叹口气道:“辛苦你了!”
郝万福笑道:“有啥辛苦的?我好歹还有个座,那些没座的人跟我一样,除了能打个瞌睡,也是不敢吃喝,厕所进不进得去另说,即便进得去,出来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林维桢也经历过这种情况,都说后世的春运旅客如何如何多,但跟现在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倒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