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得美!”正当几个人正快活的议论着,一个衣服样式和质地很好,但是却打了好几个补丁的人踱了过来,有一个几乎占去了他宽宽长袖的三分之一,“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位浑身打补丁的“士绅”,大家都叫他那先生。那先生祖上原来是户颇有财产的大户,到了他这代因为和人在税赋上起了争执,被有钱有势的人家陷害了官司便败落下来,成了个一文不名的“衣冠中人”――早年家里有钱的时候也弄过一个“监生”的功名,后来虽然因为官司的关系被革掉了,大家知道他是被冤枉的,所以还是称他一句“先生”。
那先生为人不错,又好打不平,在本地有点小小的声望,大家听他说话,纷纷请他来谈论几句这“大宋的夏税”。
“自古以来哪有不交皇粮的?”那大先生把布告也看了七八遍,摊丁入亩这事他是明白的,类似当年张老相公搞得一条鞭,不过一条鞭只是把杂税整合起来,还不是按土地数量交税的概念。那大先生穷虽穷,读过得杂书着实不少,很快就想明白这摊丁入亩的最大好处就是能把人口弄得清清楚楚了――既然丁银是摊入田亩的数量,那么每户人家也就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人口数了。
大明的总户籍人数,从永乐之后就不断的在减少――这是件非常反常的事,因为自永乐之后,大明大致上算是“稳定”的,要按低标准算堪称“太平盛世”。结果这太平盛世人口不增加却在大量的减少,显然是出现了大量的逃亡户和黑户。
琼州府没有户籍的“黑户”和从大陆上逃来得逃亡户也有许多。澳洲人来这一手,目的大约是要进一步的弄清琼州府有多少人口。
再联系到临高大规模的“清查人口”,那先生顿时觉得已经明了了澳洲人的心机。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大宋的夏税,”那先生酸儒气十足,一开口就是卖弄。先把各种历史典籍里关于宋代的税赋制度扯了一番,以论证“大宋没有摊丁入亩”这回事。看到周围的一干泥腿子都面露不耐烦的神情,不由得暗自慨叹:“对牛弹琴!”
于是便把话又给拉了回来:“……总之,这不是大宋的制度,乃是髡……澳洲人自己搞出来得新花样!”
有个青年问道:“那先生,他是大宋的花样还是澳洲的花样我们乡下人弄不明白,就说这夏税的缴法是不是按照布告上说得那样,田多得多交,田少得少见,少于二十亩的不交?”
“布告上的确是这么说得。”那先生摇着一把破扇子,“不过自从有朝廷那天开始,百姓们纳粮当差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能说没就没的?说地少的可以少缴不缴的,我看就是说说而已。”他原本对官府就很不满,连带着对所有的官府都不满,在他看来,不管是大明大宋还是什么劳什子的澳洲,全都是一丘之貉。不盘剥小百姓,怎么能让当官的一个个锦衣玉食,夫贵妻荣?
有个老头子开口了:“那先生!我听说澳洲人说话一贯是言而有信,只要是说出来的都认账……”
那先生“哼”了一声,“自古以来,当官的说话就没有靠得住的。就说从前的王太尊,在府学临泮的时候‘天理人心’说得天花乱坠,轮到他自己了,倒灭不了人欲了,一口气搞了许多钱不说,还变着法子弄女人。皇上说的话,他们都可以阳奉阴违……”
老头子害怕的四处看来看,赶紧叫道:“那先生!那先生!”
“不要紧!”那先生满面不在乎:“澳洲人这会没工夫来收拾我这穷酸!他们要从大户口袋里掏银子才是真得――小百姓都遭了灾,哪里来得钱粮?”
那先生的见识,本地的大户们也有相似的觉悟。摊丁入亩、累进制,怎么看都是澳洲人准备“吃大户”。各家的大户们都紧张起来,经过一番串联之后,刘翔原本预料中的强烈反弹没有出现。倒是来了一群特意穿得破破烂烂的大户集体到县办来“上访”,一个个哭哭啼啼的诉说自己今年损失了多少庄稼,实在缴不出夏税云云。刘翔笑容可掬的打哈哈,东拉西扯,就是要紧了牙关不松口。
众人失望之余去求教海述祖,海述祖自己压力不大――他把土地都给天地会“全包”了,连税赋都归天地会负责料理,不怎么关心交税的事。但是迫于大家的希望,只好又出马了一趟。
“老海!”刘翔亲热的说道,“你的来意,我知道!”接着他又说道:“你把椅子坐结实一点,别这么拘束!”
“礼数所在,不敢放肆。”海述祖稍稍挪动了下身子,表示自己尊重上官的命令,依然是很严谨的坐着。实话说他不大喜欢“首长们”的“老x”“小x”的称呼,虽然他知道这是表示关系亲热的一种称呼,但是放在自己身上很不习惯。
“你来,无非是那伙财主又要你上我这里来哭穷,要减税吧?”
“首长说得是。”海述祖点点头,“学生也是受人之托。”他觉得这样回答有些不妥当,赶紧又补充道:“各家大户虽然家中田地不少,但亦非个个家中饶有资财,又遭了风灾水灾,日子并不好过,请首长留意。”
刘翔点头:“当然,不过,家中‘饶有资财’的怕是大部分吧。再者,日子虽然不好过,总也还没到吃不饱饭,要卖儿卖女卖老婆的地步。”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老百姓才是过不下去了……”
海述祖说:“是。首长